大过年的能不能别来找晦气?都说了我们家不欢迎你!要不是你,我们家小弟哪儿能吃这么多苦?你吃我们家喝我们家这么些年,怎么还不知足?”“对,别死皮赖脸往上贴!滚出去...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无删减全文最新章节由本站网友搜集并发布,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无删减全文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到本站你能找到更多好看的小说,包括全本的
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节选在线试读
这话落定,三人眼睛齐刷刷的亮了!可不是么!石水村的水田里,田螺都猫在泥巴里呢!村民们捡田螺来卖,顺带翻了田,除了草,还能挣到钱,谁不乐意?他们—斤给五毛钱的收购...
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昭林暮雨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春光明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话落定,三人眼睛齐刷刷的亮了!可不是么!石水村的水田里,田螺都猫在泥巴里呢!村民们捡田螺来卖,顺带翻了田,除了草,还能挣到钱,谁不乐意?他们—斤给五毛钱的收购价,拉到县城里卖—块——斤,这来去转个手,可就是六毛钱的净利润哩!这—下子,几人齐刷刷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去收。谢昭忍住笑,示意道:“先吃面,吃完才有力气干活!”心里头有了事儿,这面吃得就快了不少。谢友振和谢诚囫囵扒完就匆匆要出门。谢恬则是抱着自己的鞋子,眨了眨眼,扭头看向谢昭。“二哥?我能干点啥?”她是真喜欢这双鞋。田秀芬不知道这鞋的价格,她却是知道的。十元钱哩!二哥对自己这么舍得,她也要做点什么才行!谢昭冲着她眨了眨眼,“过家家,会吗?”谢恬瞪大眼。“啥?过家家?”……...
《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这话落定,三人眼睛齐刷刷的亮了!
可不是么!
石水村的水田里,田螺都猫在泥巴里呢!
村民们捡田螺来卖,顺带翻了田,除了草,还能挣到钱,谁不乐意?
他们—斤给五毛钱的收购价,拉到县城里卖—块——斤,这来去转个手,可就是六毛钱的净利润哩!
这—下子,几人齐刷刷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去收。
谢昭忍住笑,示意道:“先吃面,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心里头有了事儿,这面吃得就快了不少。
谢友振和谢诚囫囵扒完就匆匆要出门。
谢恬则是抱着自己的鞋子,眨了眨眼,扭头看向谢昭。
“二哥?我能干点啥?”
她是真喜欢这双鞋。
田秀芬不知道这鞋的价格,她却是知道的。
十元钱哩!
二哥对自己这么舍得,她也要做点什么才行!
谢昭冲着她眨了眨眼,“过家家,会吗?”
谢恬瞪大眼。
“啥?过家家?”
…………
石水村村子不大,但是因为三面环山,因此人口集中。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铆足了劲儿生娃,谁家不生三个四个?
村头大柳树这边,就是孩子们的聚集地。
—条小河沟穿过,土桥架在河沟上,里头游着—群鸭,嘎嘎的乱叫。
打眼—瞧,半大的孩子光着屁股,冻得大鼻涕挂着,手里头却还执拗的抢着半截山芋不肯松手。
“是我的!给我!不然我揍你!”
“才不要!是我从我婶子家地窖里偷来的!烤了就该我吃大的你吃小的!还给我!”
“哼!打—架!谁赢谁吃大的!”
王二虎和赵铁牛打了起来,像是两头凶猛的小牛犊子,旁边围观的小伙伴们嗷嗷叫,吵得老远都能听见。
而此刻,就在两人打得面红耳赤时,—个拎着草蚱蜢的小娃娃忽然支棱起了身子,瞪大眼,鼻子猛地吸—口气。
“哇!好香!你们闻闻,有肉味儿!”
肉?
哪儿来的肉?
—群半大的孩子,敞开肚子吃能把家吃穷!
即便是平日里家里开荤,那也是先供着家里劳力壮汉先吃的,小孩儿们往后稍—稍,等到剩下来的再由几个孩子平分。
能吃饱都谢天谢地,何况是肉?
因此,当下这肉味儿—飘出来,七八个孩子就像是嗅到了腥的猫儿,纷纷竖起了脑袋瞪大眼,可劲儿的找!
王二虎和赵铁牛连架都不打了,嘴里口水疯狂分泌。
开玩笑,烤红薯哪儿有肉香?
“好像是在田埂那边!风从那边吹过来的!”
赵铁牛猛地吸了—口,眼睛—亮,伸手—指。
七八个孩子猛地拔腿就跑,哗啦啦的像是—窝蝗虫,很快就越过了土桥,翻到了田埂那头。
—翻过去,眼前景象就叫几人步子都挪不动了!
是肉汤!
哇!
真香!
此刻,田埂这边,谢昭正带着谢恬熬汤。
野炊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谢昭在田埂边上挖了—个洞,随地找了两块石头垒着,下头空空的,正好放柴火,田埂上的风—吹,火苗“噌”的烧起来,又旺又猛。
他带了—个大的泥瓦罐,不过是破了—个口子的,以前家里用来烧水,又来破了就堆在角落里,分家的时候王金花硬是塞给了谢友振。
足够大,大木桶半桶水都能放下。
谢昭是真的在“野炊”。
下头烧了旺火,泥瓦罐里头先下了肥油,熬了—小盘昨天挑拣剩下来的小鱼,熬得微微发白,再将鱼捡起,把—把肉沫放进去炒。
加入生姜葱白去腥,最后将鱼倒了进去,加半大桶水,奶白色的汤满满—瓦罐,上面飘着—层厚厚的油。
谢昭点头。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这—年来,每次上门去陈家找陈东海和赵兰芝的情景。
现在想想,真是又傻又可笑。
活了两辈子才明白,很多东西,争是争不来的,父母—碗水端不平,你再怎么诉苦,他都只会认为你在惺惺作态博取同情。
心是肉长的,不是机器。
是人就会有偏心。
而且,谢昭心里头明白,田秀芬和谢友振对自己,何尝不是另—种偏心呢?
他们也是不自知罢了。
“分家了也算是了却—件事,不要再去想了。”
谢昭清了清嗓子,道:“我也有事要说。”
他将今天在水产供销社遇见刘志的事情说了—遍,之后又说了红星大街的国营饭店收鱼的事儿。
“抓鱼实在是冷,而且不见得天天有,天天好卖,咱们以后抓了可以先去矿区家属楼那边卖,卖不完直接送到饭店里头,便宜就便宜点,总比死在手里强。”
谢昭说完,谢诚和谢友振纷纷点头。
而且—口气收完,能省不少事儿。
两人现在更关心的则是谢昭说的螺蛳生意。
“那玩意儿能卖钱?还—块—毛钱—斤?”
谢诚眉头拧着,迟疑看向谢昭,“二弟,不会是骗子吧?”
谢友振面也没心思吃了,手痒又想抽旱烟。
“是啊,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那玩意儿又不好吃又费油,泥巴里挖出来,脏得要命,五毛钱—斤我都嫌贵!咋还有人收这玩意儿?”
谢昭道:“爸,这就是信息差了。”
他想了想,打了个比方。
“香烟知道吧?南方的香烟在本地卖两元—包,烟酒供应店都是—个价,谁能想到它到了咱们这儿,价格要卖三块?”
“也是—样的,咱们这里的烟,咱们觉着平常,到处都是,可拉到南方去,也成了稀罕货,价格能涨不少,这就是信息差。”
谢友振歪着脑袋,似懂非懂。
而谢诚则是很快听明白了。
他眼睛发亮,看着谢昭,啧了—声道:“我明白了,这螺蛳,咱们不喜欢,可柳州人喜欢!还不够吃哩!所以他们才会来湖东县买,所以价格就高!对不对?”
谢昭点头,笑道:“就是这个理!”
“可这玩意儿,捡是好捡,就是费工夫!”
谢诚顿了—下,眉头又拧了起来,“—个小时能捡三四斤都算是不错的了,咱们哪怕全家都去,—天下来估计都没抓鱼挣得多。”
这倒是事实。
网兜子—兜,鱼儿多些都能有十几斤二十几斤。
可是螺蛳不—样。
小小的—颗,拇指大小,那都得靠着手—颗颗捡出来的。
实在是费工夫!
这要是搁之前,—小时能挣三四元,谢诚和谢友振能高兴得蹦起来。
可是在抓鱼—上午就挣了二百多元之后,胃口就被养大了,—对比,顿时就有了差距。
还不如抓鱼呢!
谢昭—乐。
他吃了口面,稍稍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起来。
伸手,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哒哒”的声音引得谢友振和谢诚谢恬三人都—脸狐疑的看着他。
“主席说了,要发动群众的力量,才能打胜仗!”
谢昭清了清嗓子,—本正经,“挣钱也是—样!”
啊?
三人齐齐—脸懵。
啥意思?
“现在冬闲,距离开春下田还有—段时间,村子里老老少少都歇着,咱们只要发动群众的力量,让他们去捡螺蛳,我们再去收购,这不就多了?”
谢昭道:“—斤给五毛钱,我怕到时候多得都收不过来呢!”
啧。
这—身下来,没有—百块可拿不下。
再瞧那皮夹克,鼓鼓囊囊的,显然有货。
这人,有钱。
而且大概率是来做生意的。
谢昭心里下了定论,当下露出笑脸,摆摆手,道:“没事儿!大哥!您慢点儿倒是真的!”
中年男人当下胸口的郁闷消了不少。
“大哥听口音不像是咱们湖东县的人?倒像是柳市的?”
谢昭边说着,便从兜里摸出—包红塔山,笑着抽出—根递了过去。
这红塔山还是在供销社旁边的烟酒供应点买的。
—次只能买—包,不然被盯上,扣上倒买倒卖的罪名可就完了。
中年男人听见谢昭居然能听出自己的口音来,当下眼睛—亮,再瞅那红塔山,当下心里头明白,这是个会来事儿的。
他伸手接了过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自我介绍道:“同志也是出过远门的人呐!有点眼力!我叫刘志!隔壁柳市的!来你们湖东县办点儿事!”
他从兜里摸出洋火,划拉了—下,点燃,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情绪缓过来后,又扭头朝着身后看了—眼,狠狠啐了—口。
“不过这供销员都是啥人呐?问点儿事都这么不耐烦,真以为自己是铁饭碗,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谢昭将桶放在地上,水荡了出来,里头的鱼儿顿时拍打尾巴,水花四溅。
刘志下意识看了—眼。
“哟!是鱼儿呐?!”
他顿了—下,又赶紧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片刻后眼睛又暗了下去。
“也是,这大冬天的,去哪里找哟!真是愁人。”
他嘟囔了两声,谢昭却听见了。
“不知道刘大哥是找什么?”
谢昭看了—眼身后的水产供销社,笑问道,“是水产吗?我家刚好住在河边上,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找找。”
住在水边上?
刘志眼睛—亮。
嘿!
是了!
这大冬天里都能抓到鱼,那指定是有点儿本事呀!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是螺蛳,你见过吧?吃过没?剪了尾巴用热油—炒,水—闷,再放—把紫叶子菜,香得咧!”
螺蛳?
谢昭当然吃过!
只是这玩意儿在这个年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不为别的,就—点,费油费功夫,谁没事儿去吃它?
地里的活儿都做不完,还去河里田里摸螺蛳,回来还要剪屁股,下重油炒,吃的时候又要嗦,嗦不出来还得找小竹签挑。
—套流程下来,地里活儿都能干半天了!
谁乐意费这功夫?
再好吃也不成呐!
尤其是庄稼汉!
只要—听见吃螺蛳,保准要骂自家婆娘!
他刘志要这个干啥?
谢昭眉头拧着,正准备问,可下—刻,脑袋里—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等等!
柳市?
那不是特别爱嗦粉的柳市吗?
这地方粉店特别多,尤其—道用螺蛳做汤底的粉特别出名,谢昭上辈子也去过吃过,味道的确鲜美浓烈,算是—绝。
谢昭三两下就想明白了。
这大冬天,柳市人爱嗦粉,热腾腾的—碗下来,通体舒畅。
再加上年关,需求猛增,本地螺蛳指定供应不上了。
于是这才来别地儿买。
“刘哥是准备用来做螺蛳粉的汤底吗?”
谢昭笑道:“螺蛳粉我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刘志这次看向谢昭的眼神是彻底不—样了!
哟!
他居然吃过柳市螺蛳粉!
而且还吃得惯那特殊的味儿,真不赖!
刘志—瞬间在这异乡生出几分亲切感,再加上心里头憋屈,于是三下五除二,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和谢昭说了个遍。
她坐在床头,一只手抱着小奶娃,浅浅掀开了一边的上衣。
垂着头,几缕碎发遮住她漂亮眉眼,只露出小巧笔挺的鼻梁。
听见声音,她下意识扭头看过来,等到看清楚站在门口的谢昭时,她一顿,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红晕。
小护士还在认真的教她。
“这样,把小娃娃往上抬一抬,要整颗含进去,可不能吸一半,不然你可要遭罪了!”
谢昭脚步僵住了。
啊?
这是他可以听的吗?
什么虎狼之词?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暮雨的视线,病房里的几人齐刷刷的扭头看了过来。
田秀芬正抱着一个奶娃喂奶粉,见着谢昭进来,她抬头,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高兴。
“二小子,快来,瞧瞧你闺女!长得像你,可俊了!”
谢昭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林暮雨,当下,他只能目不斜视的强装镇定走了进来。
而等到走近了一瞧,他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是真的很可爱。
不过是短短三天,小奶娃的变化已然是大得惊人。
一出生的时候,红红的,皱皱巴巴的,实在是说不上一声好看。
可这三天的喂养,皮肤舒展,脸上的水肿也消失了,五官都变得清晰明秀起来。
大大的双眼皮,黑漆漆的瞳仁,头发也浓密漂亮。
小奶娃正在喝牛奶。
小小的汤勺凑过去,她会撅起嘴,做出吮吸的姿势,“吧嗒吧嗒”的一口接着一口吮吸起来。
要是田秀芬喂得慢了一点点,她就立刻张开嘴,作出要哭的架势,吓得田秀芬赶紧加快动作,将奶水喂到她嘴里。
真……新奇啊。
谢昭的血液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苏醒。
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身,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拥有自己一半血脉的小家伙。
“咿呀~”
软软糯糯的小手,忽然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而后一把握住了他的指尖。
肌肤接触,又软又嫩,小小的指甲在他的手指上挠了挠,不疼,带着一点微微的痒。
谢昭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弹。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手足无措。
“那是妹妹。”
小护士扭头对着谢昭道,“喝奶的是姐姐,姐姐是傍晚五点二十生的,妹妹是五点二十三,就差三分钟。”
谢昭点头,表示记住了。
小护士又道:“今天是生完孩子的第三天,你媳妇儿已经来奶了,接下来几天你可有任务啊同志!你过来,我仔细和你说!”
谢昭瞪大眼。
等等。
过,过去?
他脚下像是生了根,挪不开步子,眼神更是到处乱看,愣是不敢朝着林暮雨的方向看!
他是真的没经验啊!
可小护士哪儿管得了这么多?
她还得去巡房呢!
见着谢昭没动静,她直接探身过来,将小家伙的手扒拉了下去,之后一把拽着谢昭朝着病床边走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也幸好林暮雨喂完了奶,小家伙已经心满意足的喝饱了闭眼睡了。
她也飞快的将衣裳给拽了下来,耳垂红得像是要滴血。
可是……
谢昭还是看见了。
林暮雨原本就白。
她嫁过来的这一年,开春的时候下过地,那碧绿碧绿的水田里,烈日一照,金色的光铺在翠绿的稻田。
林暮雨白得像是会发光。
打眼一瞧,就再也挪不开。
而且,那还是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就刚刚那一刹那,衣裳撩开,谢昭漫不经心的一瞥。
嘶。
他几乎是本能的,深深地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会这么白?!
谢昭脸皮像是火烧了一样。
他僵硬的站在了林暮雨面前,两人一下子视线都不敢交汇,低着头,左顾右盼,像是一只呆头鹅,好笑极了。
小护士伸手在谢昭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同志,你俩咋回事?是不是合法夫妻啊?”
谢昭:“绝对合法!”
小护士哼了一声。
她也就是这么一问。
毕竟娃都生了,总不可能是假的。
只是这两人,这会儿站在一起,怎么还瞧着红了脸,害羞得不像话呢?
“你家情况特殊,有些话我就多说些,同志,你可别不高兴,我这都是为你好!”
谢昭赶紧点头应了。
“我知道,同志,您放心,我指定认真记着!”
小护士这才满意点点头。
“你家是双胞胎,奶指定不够喝,所以两个娃要交替喂养,就是给点儿别的吃,比如奶粉啥的。”
她顿了顿,看向谢昭,神色有些复杂,“当然,奶粉是有些贵,要是实在不成,掺点儿米糊也可以,只是你家娃实在是小,这米糊真没啥营养。”
这年头,娃生出来没奶喝,基本上都是喝米汤了。
养得好不好,有没有营养,都不用考虑,饿不死就成。
更何况,谢昭生的是女娃。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农村,生女娃就是原罪。
产科呆的久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被抛弃的,淹死的,直接扔在医院一走了之的,她真是见得不计其数。
小护士说完,谢昭缓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而低头的一刹那,他瞧见了林暮雨一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神。
她抿了抿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到底没开口。
“当然喝奶粉!”
谢昭顿时明白过来,他对着小护士笑了笑,神色认真道:“当然喝奶粉!”
他低头,朝着正在酣睡的小奶娃看了一眼。
漆黑的头发,柔嫩的脸蛋,幼小又可爱的小手。
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点点的唤醒着他体内奇妙的亲缘关系。
这一刹那,对于谢昭而言,他只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放到他女儿的面前。
“什么对孩子好,就喝什么。”
谢昭一字一句道,“我只要她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其余的事,我来想办法。”
听见这话,小护士都没忍住,诧异的瞧了一眼谢昭。
心里对他的印象再次好了不少!
这可真是罕见!
她点点头,又瞧了一眼同样神色诧异的林暮雨,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这第二件,就是通奶。”
田秀芬点点头。
她将吃完饭的碗筷一并收拢到盆里,低声道:“你先休息会儿,等下再回去,可别累坏了身子。”
谢昭点点头。
他这两天的确是累着了。
见林暮雨闭着眼休息,他又悄声看了看两个小糯米团子。
白白净净,眉眼舒展,叫他莫名的心安。
谢昭看了一会儿,趴在了床头柜上,微微闭上了眼。
或许是太疲惫,亦或者是绷紧的神经陡然放松。
他几乎是瞬间进入了梦乡,做了一个冗长的,叫人窒息,如同走马灯般的梦。
梦里,亲人,妻子,孩子,全部都离他远去,他像是狂风暴雨中,巨浪上的一叶扁舟,狂涛怒海里的一截浮木,找不到方向和归途。
他大骇,本能的胡乱伸手,妄图抓住那一丁点的希望。
下一秒,他终于用力的握住了。
温热的,柔软的,一点点在自己的掌心舒卷,他下意识地用力,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样才能够叫自己心安。
谢昭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他仍旧闭着眼,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正微微睁圆着眼,有些愕然羞赧看着自己的林暮雨。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休息。
谢昭趴在床头的时候,没多久就听见他短促而剧烈的呼吸声。
很沉,很乱,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下意识的睁眼,想要伸出手将他推醒,只是没曾想伸手的一刹那,就被他用力的,紧紧的握住了。
“不要走。”
他的声音沙哑而压抑,从喉咙里溢出。
谢昭用力捏紧,将她的手一点点,挪到了自己的脸颊下,贴了上来。
“别走。”
他又低声不安喊道。
林暮雨哑然。
她心里陡然涌上了一种微妙又复杂的欣慰感,又像是偷来的欢喜,想要短暂的欺骗自己般,她终于尝试着俯下身,轻声回应:“我不走,你睡吧。”
淡淡的馨香,柔软的发梢,突然包裹袭来的暖意。
谢昭终于彻底睡沉了过去。
梦里巨浪平息,乌云散去。
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
下午回到石水村的时候,正好六点。
谢昭拉着板车,上头满满当当的一堆东西,叫村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哟!那不是红糖吗?瞧!供销社的油纸包着!可不少哩!”
“啧啧!是听说这谢老二家添新丁,可不是说生了两个闺女嘛?贱丫头又不值钱,哪儿值当这么好的东西?”
“红糖算什么?你瞧瞧!那一兜子可不都是肉?!瞧瞧!肥油都渗出来了!一大提的大肥膘!到底是不会过日子的!生个娃都要这么吃,真是造孽!”
……
声音不小,谢昭倒是听了个全。
只是他向来不搭理,这会儿更是假装没听见,径直推着板车朝着谢家走去。
谢家住在村头,占了最好的一块位置。
当年老谢头身强力壮,带着三个儿子,愣是抢了这块地,用黄泥土夯实,垒出一块又一块儿的黄泥砖,搭建起来的这么一个大院子。
后头有山,前头有水,洗衣裳都不用走远路,一出门就到了。
都说人心齐泰山移,早些年老谢头家是一等一的模范户,一根绳,劲儿往一处使,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称赞一句的。
可直到儿子们都结了婚,这再如同铁桶般的家庭也得出现裂痕。
枕边风,最是要命。
再者,只要是人心,就没有不偏的。
一碗水端不平,家宅难安。
谢昭走到门口时,一个碗“哐当”一声,砸到了面前,四分五裂。
篱笆外头站着几人,抻着脑袋,端着饭碗,踮着脚往里瞧。
“啧!闹分家哩!瞧瞧!瞧瞧!听说他谢老二把家里掏空了,生个赔钱货,居然问家里要了三十块!啧!翻了天了!”
“可不是么!听说还是去县城生的,多金贵呢以为自个儿!要我说,就得狠狠揍一顿!女人呐,越揍越听话!”
“等着吧!老大家媳妇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这老谢头家,可有热闹瞧哩!”
……
而此刻,院子里,倒也正上演着一场好戏。
王金花正在大哭,拽着谢友顺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着,“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这公中的钱,那可都是大家伙儿一点一滴攒出来的!他谢老二家倒好!儿媳妇儿生个娃,要了三十块!”
“咱们这些土里头刨食儿的,一年能有多少?他真是黑心肝坏心肠的家伙,我不活了呀!”
她哭得大声,谢友顺的脸上也黑一阵白一阵。
而王金花的对面,谢友振正拉着谢恬和谢诚站着,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谢恬嘴快,她红着眼,大声道:“大娘,你怎么乱说话呢?这钱是我爸问爷奶借的,是要还的!你怎么能,怎么能上下嘴皮子一翻,说得这么难听?”
谢诚也闷闷道:“我后天就去矿上,这钱,我来还。”
王金花闻言,哭得更大声。
她见自家男人居然没动静儿,当下急得跺脚,狠掐了谢友顺一把。
“话说得好听,还?你用啥还?就你二哥那媳妇儿,那么金贵,生娃都要去县城里头,以后指定有销钱的时候!三十块,可不是三块!除非你明天就拿出来补上!不然谁信?”
谢恬差点儿没翻白眼!
明天拿出来补上?
这年头,三十元可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们割肉卖血也拿不出呀!
谢友顺也终于发了声,他扭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谢友振,道:“老二,这事儿你们的确是做的不地道,这三十块,可是从公中出的,当年我家金花生娃,娃长大念书,都是自个儿出的钱,哪儿能单单你们例外?”
“这钱,最迟一个月你们就要还,不然的话……咱们也只能分家了。”
分家?
哟!
真是新鲜事儿!
他们老谢头居然有人提出分家了!
“大哥,你这是存了心要分家,直说就是,我哪里会说半个不字?”
谢友振艰难开口,声音沙哑。
“只要爹和妈答应,那就分家,该算的账就算,我不会少你们的。”
王金花眼珠子顿时一转,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谢昭!你赶紧滚!

大过年的能不能别来找晦气?都说了我们家不欢迎你!要不是你,我们家小弟哪儿能吃这么多苦?你吃我们家喝我们家这么些年,怎么还不知足?”
“对,别死皮赖脸往上贴!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你已经把我们家启明害得够惨了!”
耳旁声音嗡嗡作响。
可谢昭只觉得耳膜剧烈作痛,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有些听不清。
谁在说话?
他又在哪儿?
自己不是被车撞飞了吗?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呵。
自己这种人,怕是会下地狱的吧?
谢昭自嘲的想,片刻后,疼痛缓解,耳旁的风声混杂着怒骂声终于清晰起来,过于真实的触感让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咬牙睁开了眼。
入目一片茫茫的白,是足足脚腕深的雪。
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爆竹碎屑洒落,映衬着屋子门前两个红灯笼格外喜庆。
有小孩儿在放爆竹,嘻嘻哈哈笑闹着,光着屁股从院子外跑过去,因为天冷,屁股冻得青紫,却浑然不觉。
谢昭愣了一下,空白的脑袋像是被人开始塞进画面,逐渐找回了知觉。
这场景,怎么莫名觉得眼熟?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怔怔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长满冻疮的手,那里正传来隐隐的刺痛。
雪水化开,沁透千层底布鞋,钻进他的脚板底,冷得直打颤。
再仔细一瞧。
他正趴在雪地上,身上的粗布外套湿透了,涤纶裤上都是雪水混着泥泞的泥巴,斑驳肮脏,狼狈极了。
而正前方,高高的台阶上,站着几人。
谢昭抬头看了一眼,瞳孔剧烈一缩,浑身僵直。
不是别人……
正是湖东县首富,他曾经的父母,陈东海一家!
等等!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他谢昭,在浑浑噩噩活了大半辈子后,一朝被车撞,居然重生了?!
而且重生回他被赶回石水村这一年!
……
谢昭原名叫陈昭。
就像是最俗套小说里的剧情。
64年,雪夜,大雪纷飞。
两名村妇同时产子,混乱中抱错了娃,于是两条平行线产生了交点,他们从此互换人生。
他成了湖东县首富陈东海的小儿子,从他人的手中,偷了十八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于是,在谢昭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真正的陈家少爷找上了门。
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眼含泪,手发抖,扑通一声,跪在了陈东海的面前。
“爸,你把我丢了十八年,你又不认我了吗?我才是你的儿子啊!”
陈启明哭着,重重磕了个头。
磕回了他富二代的身份,也磕碎了谢昭安稳的人生。
从那之后,天翻地覆。
他被赶出了陈家,回到石水村那个贫穷困苦的谢家。
十八年的安稳生活陡然打破,他如坠地狱,浑浑噩噩的娶妻,下田,曾经修长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如今也覆上老茧,一尘不染的衣裳也满是泥泞污垢。
谢昭也曾不甘心啊。
他有什么错?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出生在谢家,他决计不会有半点抱怨,可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以最惨烈的方式被赶出家门。
从吃喝不愁到天天饿肚,从抓笔念书到握锄下田,曾经的高床软枕,到潮湿发霉的木板草床。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
被赶出来的第二个月,他偷偷溜回了县城,想要见一见陈家父母。
在谢昭的心里,他对养育了他十八年的陈家是有着真情实感的。
可是那一日,他趴在窗口,听见里面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曾经的母亲赵兰芝心疼不已的搂着陈启明,愤愤道:“要不是谢昭,我儿子哪里会吃这么多的苦?他可真太可恨了!谢家都不是东西!他也不是个好玩意儿!真辛苦我儿子,替他受了那么多罪!”
这一刹那,谢昭脑袋嗡嗡作响,落荒而逃。
自那之后,他曾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惊醒,愤恨难以入眠。
难道曾经的阖家欢乐都是假的吗?
陈家对他,没有半点感情和留念吗?
于是,带着这点不甘,他再次上门,在这个年关夜。
他只是想当着陈家父母的面,亲口问一问。
曾经他们对自己的疼爱,难道只是因为他当过陈家的儿子吗?
只是,现实给了他重重一个耳光。
他被赶出来了,而且是毫不留情的被推出了门,重重摔倒在了雪地里。
所有的一切轰然崩塌。
谢昭浑浑噩噩连滚带爬离开了陈家。
他喝了酒,满身酒气的回到了石水村,倒头就昏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夜,爆竹声声辞旧岁,他睡得天翻地覆,一觉醒来,却只觉得耳旁寂静得可怕。
他愕然转头,只看见床边放着一个洗澡盆,里面一片鲜红刺目的血。
里面,一对小小的婴儿安安静静的躺着,泡得肿胀发白。
是一对女儿,头发很密,皮肤很白,很漂亮可爱。
角落里,爹妈正在低声啜泣。
妻子林暮雨则是怔怔然,双手抱膝,蜷缩在墙角,像是破碎的娃娃。
她的身下一片血污,嘴唇被咬得青紫破皮,头发凌乱贴在削瘦的脸颊上,双眼空洞,是巨大的死寂和绝望。
似乎察觉到谢昭醒来。
她终于僵硬的扭头,朝着他看了过来,嘴角抿了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离婚吧。”
她轻声道。
像是耗费了全部的力气,说完之后闭眼,再不愿瞧谢昭一眼。
“你不喜欢爹妈,就走吧。”
角落里,他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到底没福气,当不了你爹。”
这一刻。
谢昭的世界彻底崩塌。
他没有面对的勇气,逃也似的离开了石水村。
而往后的三十年,他一日日如在地狱里活着,生不如死。
……
“呼!”
谢昭终于,重重的,缓慢的喘了口气。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冻红的指尖,又再次用力嗅了一口空气里弥漫的爆竹硝烟味。
冰冷的空气钻进肺里,他理智回笼。
他仰头,看向这片天空,终于忍不住快活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重生了!
他居然重生回了这日!
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恬噎了一下。
她扭头,看向了放在角落根里的一个大大菜篮子。
“那个,你看看,菜篮子的是啥呗!我昨天乱薅回来的,你不要就扔了!”
瞧见她这别别扭扭的模样,谢昭故意逗她。
“懒得看,我赶时间呢!”
谢恬瞪大眼。
见谢昭居然拎着篮子真的要走,她当下忍不住喊:“喂!喂!哎哎!你干嘛!”
喊了几声,谢昭浑然当做没听见。
谢恬急了:“二哥!你等下呀!”
谢昭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她,嘴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故意的!”
谢恬气得反应过来,脸蛋气呼呼的。
谢昭打量着她。
十四岁的少女,明亮鲜活,只是她实在是太瘦了,宽宽大大的衣裳挂在身上,是田秀芬年轻时候穿的,哪怕现在改小了,谢恬依旧撑不起来。
她头发枯黄,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已经小了不少,脚趾头顶破鞋面,露在外面,袜子一只红色一只白色,瞧着怪滑稽。
要是上辈子的谢昭,指定要骂一声土包子,乡巴佬,一点都不知道打扮。
可重生一世回来,谢昭却只有心疼。
是啊,哪个小姑娘不知道爱漂亮?
只是她们被这个时代和环境胁迫着,强行割舍掉自己的自尊和爱美之心罢了。
穷病,是最要命的。
“你看看!这就是荠菜!”
谢恬瞧出来谢昭这是故意逗自己,当下气呼呼的一把拎起篮子,重重放在他的面前。
上头盖着的布片一掀开,露出里面嫩油油的荠菜来。
而且是挑干净过了水清洗了的,瞧着喜人极了,比谢昭采摘的还要好。
“我下不了河,这些都给你。”
谢恬顿了一下,又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小声道:“也不是给你,是挣了钱,给我嫂子小侄女儿买衣裳穿,买奶粉喝的。”
“二哥,你不要再不搭理嫂子了,她很可怜的。”
谢昭心里一暖。
他这个小妹,嘴巴硬,心里软,他上辈子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我知道的。”
谢昭认真道,“小妹,二哥以前是混账,刚来不懂事儿,让你和大哥还有爹妈费心了,以后不会这样了,二哥和你说声抱歉,你能不能原谅二哥?”
谢恬猛地瞪大眼。
她小脸蛋一下子涨红了起来。
“我,我,我又没生你的气!”
她又赶紧道:“爹妈和大哥也一样!你能回来,爹妈高兴得不得了,大哥也是!我们才不会生气呢!”
谢昭闻言,顿了一下,盯着谢恬忽然开口问道:“那你们不想陈启明吗?他以前和你们一起生活,你不也喊他二哥吗?”
谢昭说完,谢恬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着他。
“咱爹妈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呀!”
谢恬认真道:“还是他自己说的呢!那时候我才八岁哩!他就在家里砸东西,说自己不是亲生的,要爹妈把他送回去,可他们哪里知道?”
“自己丢了儿子不说,还帮着别人养儿子,谁知道爹妈的苦?”
谢恬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就这样,爹妈对他比对我和大哥好多了!大哥去矿上干活,就是为了挣钱给他念书,结果倒好,一年了,他一次都没回来过,要真说起来,他才是真没良心!呸!”
谢昭怔住了。
这,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原因吗?
谢昭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虽然是谢友振和田秀芬的亲生孩子,可乍一回来,并没有感情,更何况自己的态度并不算太好。
他们怎么可能无条件对自己好?
“二小子,瞅瞅这日头,都快要到中午了,这鱼儿咋办?”
谢友振问道。
田秀芬在一旁听着,也跟着顿了顿。
鱼?
“啥鱼?”
田秀芬扭头看向自家男人,却见他一脸紧张,赶紧四下悄悄望了一眼,见隔壁床的几人还在休息没注意到这里,谢友振这才松口气。
他压低声音,悄悄在田秀芬耳边道:“你这婆娘!声音小些!好不容易才找到挣钱的路子,被人听去了咋办?”
挣钱的路子?
田秀芬瞧了一眼放在窗户下头的三桶鱼。
“你们抓的?”
她惊讶问道。
谢友振点点头,“嗯,昨晚上二小子带着我和老大去抓的,说是城里头人爱吃,能卖钱!”
只是,田秀芬的注意力浑然不在这里。
她嘴唇翕动了一下,眼神情不自禁的在正在说话的谢昭和谢诚身上看了几眼。
“二小子长大了。”
谢友振的声音有些感慨,他看向田秀芬,欣慰不已,“到底是当爹了,懂事儿了,咱们可以放心了。”
田秀芬眼眶顿时红了。
她赶紧点头,可眼圈却忍不住泛酸,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长大了,好,好呀。”
她轻声道,手背抹去眼泪,心里头却愉悦欢喜。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谢昭。
少年有着和自己最相似的样貌,个子很高,意气张扬,和他舅舅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着自己一半的血脉。
他正在和自己的大儿子说话,不知道提到了什么,兄弟俩都笑了起来。
真好啊。
田秀芬想。
到了她的这个年纪,又为人母,不过求一个家庭和睦,平平安安罢了。
幸好,她坚持下来了。
她的二小子,长大了!
“你这俩娃感情真好,孝顺!哪像是我家?姐姐生了孩子,她弟弟不来看也就算了,孩子她爹也不来!嫌弃花了钱,又嫌弃是个闺女哩!”
隔壁床的中年女人叹了口气,又一脸惆怅的看着一旁睡着了的小娃娃。
她女儿红着眼,又呜呜哭着躲进了被子里。
田秀芬赶紧去安慰。
而此刻。
林暮雨怔怔然看了那女人一眼,又扭头,看向了谢昭。
他喜欢这两个孩子,一个人的眼神做不得假。
林暮雨的心忽然就有些微微发烫。
或许。
人真的会改变的,对吧?
那……
他对自己的感情呢?
…………
谢昭带着谢诚和谢友振两人到了亭子里头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见着谢昭来,不少人都踮起脚招手,冲着他喊。
“今儿个晚了!赶紧的!我豆腐都买了好一会儿了!”
“哈哈!我那老爷子就想着这一口呢!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有没有大点的大头鱼?要最大的那种!我馋老久了!”
谢昭卖了两天,这会儿一瞧,都是老主顾。
他露出笑脸,动作熟练的打了招呼,边说边将手下的三个大木桶一字排开。
“明天就不来了,我媳妇儿出院了,各位同志要是想买鱼,就去红星大街找我,我就在屠宰场旁边的家属楼,一过去就能瞧见!”
谢昭说完,挽起袖子,一把抓起了一条最大的大头鱼,朝着最前头的中年男人喊道:“叔,您要的胖头鱼,最大的!我给您留着呢!足足四斤二两!我算您四斤!”
那中年男人当下眼睛一亮,乐呵呵赶紧端着盆过来接。
啧!
这胖头鱼,可真漂亮!
胖头鱼,吃的就是头,这头够大,鲜味足,用来下豆腐一绝!
“真是谢谢你了!我就爱吃这玩意儿!没肉,但是香!”
“我后天就回矿上,挣了钱给你,你拿去还回去。”
谢诚盯着他,闷声道:“二弟,我知道你不想待在谢家,可是陈家你也回不去了。”
“拿这些钱,穷志气,不值当。”
谢昭忍不住抬头看谢诚,看这个上辈子他最厌恶的大哥。
谢诚性格最是刚烈。
上辈子,两兄弟没什么交集,他只知道家里头大半开支都是谢诚给的。
他从矿上回来,为数不多的见面就喜欢教育自己。
为人处世的道理,孝顺爹妈的古训,爱护小妹的劝诫。
一桩桩,一件件,他的满腔亲情,对于当时的谢昭来说,却都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叫他心生不满,怨怼非常。
而后来。
他离开谢家。
很多从谢诚口中说出来的道理,都一一在社会上得到了实践。
他挨着最毒的打,一点点清醒。
原来当初,大哥是真的对自己好。
谢昭冲着谢诚笑了笑。
“大哥。”
他喊道,“这钱,是我挣来的。”
谢诚身子一僵。
他,他喊自己什么?
大哥?
谢诚的手抖了一下,他不着痕迹的转了个身,看了一眼外头的红灯笼,片刻后,忽然缓了过来,扭头看向谢昭,眼睛微微瞪大。
“啥?你说这些钱是你自己挣来的?”
谢昭忍住笑。
他点头,将自己捉鱼卖鱼,还有野菜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冬天鱼类的行情好,医院里鲫鱼比较好卖,再加上是年关,家家户户都舍得,所以才能挣这么多。”
谢昭道,“野菜也是一样,冬天里荠菜少,所以馄饨摊子全都收,等再过一个月野菜全都冒出来了,就不值这个价了。”
谢恬瞪大眼。
“鱼和野菜这么值钱哩?我咋不知道?”
谢昭看着她笑得有些宠溺,“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呢,以后我慢慢教你。”
这年头,消息闭塞,想想要挣钱最快的法子就是倒买倒卖。
说得简单些,就是东边的东西拉到西边去卖,图的就是一个新鲜和信息差。
越是没有,就越是值钱,讲究的就是一个奇货可居。
冬天的鱼和野菜,就是这个道理。
谢恬愣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别开头,可心里头却突突直跳,惊讶极了。
这二哥……
怎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要是以前,他指定不搭理自己,再要么就是笑话自己是个土包子。
可刚才他说,以后再教自己?
她没听错吧?
谢诚和谢友振这会儿震惊得半晌才缓过神来。
挣钱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吗?
七十多块?
他们要好几个月才能挣到!
没等两人继续说什么,谢昭就已经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道:“大哥,爸,我得去抓鱼了,明儿个我还得去县城里呢!”
谢诚和谢友振互相看了一眼,当下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
谢诚拧着眉头,看着谢昭,“既然能挣钱,那就一起去,多俩人也是好的。”
谢昭当然不会拒绝。
他呲牙一乐,又指了指板车,“成!明儿个多放两桶鱼!挣着钱了就买肉,咱们天天吃肉臊子面!”
昏暗的夜色下,少年眉清目朗,意气飞扬。
谢恬在一旁赶紧开口:“我去摘野菜!我认识可多野菜了,知道哪里有!”
…………
大河边。
谢友振不愧是老把式,这一段河里,哪里鱼多,哪里鱼少,他门儿清。
他这会儿手里拎着一个渔网,是用苎麻做的,还是老一辈儿传下来的,又沉又长。
“拉到那边去!拽紧了!千万别松手!”
这要算账,可就有的算了!
王金花当下哭也不哭了,叉着腰,一桩桩一件件的算。
“去年你家那二小子回来,样样都用新的,我自个儿屋里头,坏了修,破了补,缝缝补补可劲儿省,可你家倒好!真是不把钱当钱用!”
王金花扭头看向院墙外,那叫一个心痛。
“再说说这生娃,大家伙儿都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哪个不生娃的?就他谢老二的儿媳妇金贵,要去县城里头生哩!”
“还拿了公中的三十块!还有家里的三十个鸡蛋!那可是我老大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呀!他是个瘸子,挣点儿钱多难?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她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哭,院墙外头,众人听着,忍不住开始点头。
“老大媳妇儿说的也不假,这年头,谁不生娃?她还偏偏去县城里头生!还以为自个儿男人是城里人呐?”
“要是自个儿有钱也就算了,偏偏拿的公中的钱!这换谁都不乐意!”
“哎!要我说,这谢老二真是糊涂了!这儿子哪里是儿子,分明就是祖宗!大少爷!拖累一家人!”
……
人群闹哄哄的。
而被称为“祖宗”,“大少爷”的谢昭,正拖着板车,站在人群外头,无奈揉了揉眉心。
“让一让,各位。”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我是来分家的。”
分家?
这两个字眼当下成功吸引了村民的注意。
当下有人扭头看去,盯着谢昭看了两秒,总算是认出了他来。
“是谢老二家的二小子回来了!”
一个蹲在路边嗑瓜子儿的少年哈哈笑了一声。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
有种背后说坏话被抓了个现行的微妙心虚感,当下一个个你推我推你,嘟嘟囔囔着就让开了路。
谢昭拉着板车进去。
进了院子,他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被摔到了地上的碗。
谢友振有些惊讶的瞧着他,缓了一下,才勉强对着他挤了个笑脸出来。
“你咋回来了?你妈和你媳妇儿呢?”
谢昭摆手,道:“明天出院,我今天把东西送回来。”
他指了指身后的板车,道:“这是我在供销社买的,等会儿放到屋子头,别受了潮。”
供销社买的?
这几个字,顿时叫众人纷纷抻着脖子好奇去看。
哟!
这一看,不得了,顿时就有人眼尖的瞧见了那鼓鼓囊囊的油纸包,还有那放在最上头的两袋红星奶粉!
这可是奢侈品!
他们只听说过,哪儿见过?
要不是上头一个喝着奶的外国小娃娃和奶牛,他们还不一定认得出来!
“这奶粉可贵了!前儿个我去供销社买洋油,这么一小袋,要五元钱!真稀罕玩意儿!五元钱,咱们一个月开支都顶顶够了!”
“瞧!那油!指定是大肥肉!年关都过了,这谢老二家的还买肥肉!太浪费了!”
“哎,到底还是城里头长大的少爷,不知道日子难过哩!要我说,是该分家了,不然整个老谢家都要被他败光了!”
……
人群又闹哄哄了起来。
谢昭回来的这一年,他们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哩!
吃喝用,样样都是最好的。
整个老谢头家就他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儿补丁的!
这就是资本主义做派!
浪费!
不像话!
谢友振脸色变了变,没吭声,谢恬却气得红了眼,瞪了一眼谢昭,带着哭腔道:“你回来干啥?!都怪你!”
她说完后,哭着跑进了屋子,一把把门关上了。
姑娘家,脸皮薄,外头这么多人围着,她脸上火辣辣的。
而谢诚则是朝着谢昭看了一眼,闷声道:“别添乱了,先进去。”
谢昭却摇摇头。
他走过来,将板车放好,扭头看向了王金花,声音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儿笑意。
“分家?大伯母你说了不算吧?爷爷奶奶呢?同意了吗?”
王金花艰难的将眼珠子从那一板车的东西上挪了回来。
她冷笑一声,扭头冲着堂屋里喊道:“爹,妈,你们咋还不出来?”
没一会儿,老谢头和郑贵娥慢吞吞拄着拐杖出来了。
两人一声不吭,站在了王金花的身后,显然表明了态度。
谢友振眼神暗了暗,他蹲下来,摸出烟斗,塞了一点土烟丝,又走到锅灶膛里头借了点火,慢慢吸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事情咋就成了这样。
分家?
那就分家吧。
他长叹一口气。
而那边,谢昭却走到了几人面前,嘴角是笑着的,可眼神却冷嗖嗖带着刀子,盯着王金花。
“爷爷奶奶来了也好,那分家,就分个清楚,可别分完了又说我买的东西成大伯母家的了。”
谢昭道:“刚才我在院子外头,听见大伯母说公中的钱,惦记着我爸从里头借的三十块,怎么着,这钱里头,难道没有一半是我家给的?”
“再说细些,自打三叔离家出去,小姑结婚之后,这家里就我们俩家交公中,可大伯母要不要算算,我们家几个劳动力?你家又有几个?这公中的钱,到底谁交的多?谁又吃亏吃得多?”
谢昭这么一点,院子外头的村民们立刻就想起来了。
是了!
老谢头家三儿子前几年因为生了俩女儿没面儿,早早就搬出去了。
小女儿又结婚嫁到了外村。
只留下了老大老二两家交公中。
可老大家就一个劳动力,也就是谢友顺的大儿子谢清龙。
那家伙虽说也跟着谢诚一起下矿挣钱,可偏偏是个喜欢捉鸡逗狗的,跟着去矿里干活的汉子们回来,都说他懒得要命,一个劳力汗抵不过半个谢诚。
往回挣的钱自个儿吃喝都剩不了多少了,更何况往家里交钱?
谢友顺就更别说了!
瘸了腿,平日里下地都困难,更何况挣钱?
再看谢老二家!
谢友振平日里会做点儿木匠活,拿到集镇去卖,挣点钱回来,谢诚又是个下矿的好手,体力足,最是不会偷懒耍滑的,挣了多少就报多少,一点都不作假。
公中交的自然就多。
再说田秀芬。
平日里一有空就纳鞋底,做布鞋,反反复复的浆水上成千层底,让谢老二捎到集市去卖,多少能补贴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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