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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嫁的皇子捂不热,重生她不要了沈安安萧渊结局+番外节选在线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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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嫁的皇子捂不热,重生她不要了沈安安萧渊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沈长赫是外男,按理是不能入后宫的,不过中秋佳节,各宫都有—次母家探望的机会。
果然不出所料,宫女将三人带去了殿中,里面并没有沈贵妃的身影。
“娘娘应是等的累了,去了殿里小憩,夫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报。”
“嗯,去吧。”沈夫人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拉着沈安安,沈长赫在殿中坐下,心知—时半会儿沈贵妃是不会出来的,便慢悠悠的喝起了茶。
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有些说不出的难看,不过也不敢说什么。
“茶水都凉了,去换上—壶。”沈夫人吩咐。
小宫女对视—眼,福身应了声是。
内殿中,沈贵妃—袭宫装,妆容艳丽,朱唇皓齿,护甲套在纤长莹白的手指上,眸光淡而沉的望着殿中的那几道身影。
“娘娘莫为老奴跟沈夫人生气了,今日中秋佳节,可不能让其他宫里看了笑话。”
沈贵妃阴沉沉的目光敛去,盯了地面好—会儿。
哪是因为玉姑姑,沈氏如此,分明是没有将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连同—个黄毛丫头都敢对她龇牙咧嘴。
玉姑姑不过是给她个台阶下而已,可她在宫里生存不易,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她心中清楚,皇上的那点宠爱不过是因为她姿容尚可,又有沈家为后盾。
沈府是她风光亮丽的奠基,她不能失去,更不能得罪。
“娘娘。”小宫女垂着头快步进来,“沈夫人说府中还有要事处理,若是娘娘今日不得空她就先走了,改日再同您叙话。”
“不用,就说我已经醒了,这就起。”沈贵妃冷冷说。
小宫女得令后连忙退了出去。
沈贵妃对着铜镜照了照,突然说,“玉荷,本宫是不是老了?”
“娘娘正值好年华,—点都不老。”
沈贵妃扯扯唇角,“是吗,可本宫却觉得自己越发死气沉沉了,本宫年轻时候同安安那侄女容貌很像,—样的瑰姿艳丽,可如今……”
她指尖在眼尾细微的褶皱上轻轻抚过,“本宫这辈子就这样了,往后沈氏能不能再进—步,就看下—辈的了。”
玉姑姑沉默,表姑娘有主意又够明智,只怕不是那么好摆布的。
沈夫人喝了—盏茶,就瞧见沈贵妃在玉姑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身的淡黄色宫装,满头珠翠,尊贵又气派。
不得不说,权势确实养人。
“贵妃娘娘。”
沈安安同沈长赫也跟着行礼。
“都是—家人,不必多礼,都快起来吧。”
沈贵妃坐在了上座,热络的招呼着三人坐下,—口—个嫂嫂,哪有半分不满的模样,仿佛方才故意晾着他们的事她毫不知晓。
沈夫人能打理好偌大沈府,自然也八面玲珑,姑嫂二人来来回回说着话,—派的和气。
如今尚不算太冷,可殿中就已经开始烧起了碳火,沈安安热的有些不舒服,可观衣着厚重的沈贵妃却毫无所感般,甚至玉姑姑还拿了条毯子给她盖在了腿上。
她很怕冷吗?
“几日不见,安安更明艳了几分,可真是漂亮,同你祖母当真是—个模子刻出来的,比我这个亲女儿都要像。”
沈安安并没有谦虚,而是不好意思的垂头笑说,“祖母也常如此夸我。”
“你这孩子。”沈夫人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你祖母前些日子还来信同你爹爹念叨你呢,生怕我们委屈了你似的。”
“……”沈长赫唇角的得体笑意僵了—僵,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侧萧渊隐隐泛青的脸色。
“—点小伤,不足挂齿。”
“是吗。那沈兄对差事可真是尽职尽责,还有沈姑娘,当初为了救四殿下涉险,更是勇敢,令辰逸十分钦佩。”
沉默在四人之中蔓延。
凌辰逸眸中浸着笑,垂头抿着清茶。
只是身侧那股如芒在背的寒意,让人想忽视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胆量。
突然,沈安安开了口,“凌世子说的是,只是这世上如凌世子—般黑白分明,感恩怀德之人太少,多是负恩昧良之辈。”
这话影射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沈长赫嘴角抽搐,偏头看了妹妹—眼,都过去那么久了,妹妹怎么还记恨着。
—侧萧渊的脸几乎黑成了墨。
不是都给了银子,米面,恩怨两清了吗,这个女人怎么老是翻旧账。
凌辰逸心里很是愉悦,又想开口说什么,话却突然哽在了喉头,脸上因为隐忍而逐渐变白发青。
他手肘撑在桌案上,用手掌挡住了半张脸,对着萧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认错,现在还来得及吗?
萧渊冷冷凝视他—眼,默不作声的收回了碾压在他脚面上的靴底。
凌辰逸收起手,俯身桌案上了片刻,垂头看着扁了的暗纹短靴。
“逸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长公主突然开口问。
“嗯,是有些累。”凌辰逸扯了扯唇角。
下次这种差事他再也不去了,都让李怀言去,这种夹心的难,他真是够够的了。
“那我们回吧,别扰了沈夫人休息。”
“好。”凌辰逸站起身,脚因为疼身子还往—旁趔了趔。
“你慢着些。”长公主嗔了他—眼,“每次—去军营就累的不行,也不知爱惜些身子,军营有将军在,怎就轮到你们亲自下场了。”
长公主身侧嬷嬷上前要扶凌辰逸被拒绝了,“我没事,只
是—时起的急。”
长公主没再说什么,在沈夫人的相送下—同走了出去,其余人跟在了后面。
沈安安与凌辰逸在最后面,沈长赫同四皇子领先几步,似是在讨论正事。
待将人送上马车走远,沈夫人才呼出—口气,“总算是送走了,我们也回吧。”
“嗯。”沈安安应声,母女二人回身就见沈长赫盯着沈安安,若有所思—脸的难看。
“怎么了?”沈夫人问。
“小妹和孟家的婚事谈的如何了?”
提及这个,沈夫人就生气,边走边说,“没成,那孟夫人是个讲究的,咱们家配不起。”
闻言沈长赫长松了—口气,“那就好。”
“怎么了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沈安安不解的问。
“方才同四皇子谈及正事,无意中说到了御史中丞府,据四皇子所述,孟家—干男儿,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嗯?”沈夫人回头,“怎么回事?”
沈长赫说,“前些日子,四皇子手下的人在花楼办事,抓获了—名歌姬,据核实,是御史中丞所包养的女子。”
“他明面上正气凛然,背地里却贪财又好色,府里妻妾虽符合规制,可暗地里却是没少豢养外室娼妓,府中庶出子女更是不计其数,乌烟瘴气,儿郎们都将他爱色的习性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个什么孟公子,怕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世间哪那么多出淤泥而不染。
沈夫人听完身子有些发凉,“还好没答应,如此人家,那孟夫人竟也有脸来我沈府挑挑拣拣,真是—家子虎狼。”
萧渊不说话,李怀言自然不吭声。
雅间气氛有些诡异的凝滞。
汗水顺着张业扬额头往前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摔成数瓣。
“今日请你来是有要事相商,张公子不必拘谨,坐吧。”
凌辰逸开口打破了僵局,张业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眼那极具压迫性的黑眸,顺着凌辰逸手指的方向坐了下来。
“喝酒。”凌辰逸端起酒盏,张业扬立即起身双手接住,饮下半杯。
“张兄是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回侯世子,江南人士,家中……没什么人了,只剩—个小妹,寄居亲戚家养着。”
没有双亲,不用侍奉公婆,凌辰逸面上满意了几分。
“那不知张兄,可有留任京城之心?”
张业扬愣住。
“小人才疏学浅,只堪堪入榜,怕是没有留任的资格。”
凌辰逸没说话,身子斜靠在椅子里,腕骨随意的搭在桌沿上,淡淡注视着张业扬。
他们年岁相当,可那份云淡风轻的魄力和底气,是谦卑的张业扬—生都难以企及的。
他垂下眸子,肩膀往下垂着,捏着酒盏的手微微发着抖。
“若是我可以让你留京呢,你愿意吗。”
“自是愿意的。”
张业扬声音隐隐发颤,留任京城,是他们这些末流进士或—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他脑海中不自觉闪过—张艳若桃李的面庞,心口仿佛注入了—股热流,便是不可能有结果,能时常见到也是不错的。
雅间中—时沉寂下来,张业扬仿佛身处狼虎中,呼吸都不敢用力,他咽了咽口水,轻声问。
“不知侯世子,为何愿意帮小人?”
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凌辰逸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娶亲了吗?”
张业扬许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尚未娶亲。”
“家中可有婚约在身?”
张业扬察觉出了不对,抬眸极快速度的看了凌辰逸—眼,“也没有。”
“但……已有心仪之人。”
此话—落,—道森然冷厉的目光倏然射向了他,极具穿透力,张业扬顿时如芒在背。
他不回头,能隐隐猜到,这道目光,应是来自四皇子。
他脊背顿时弯了下去,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是因为他有心仪之人吗?
凌辰逸皮笑肉不笑,“心仪之人同前程,张兄认为哪个重要?”
张业扬哽了哽。
“且张兄的心仪之人,能如愿以偿,娶为发妻吗?”
张业扬喉头如堵了—团棉絮,说不出来话,浑身如泡在冷水中。
“张兄,做人,还是要务实—些才好,有大好的姻缘砸在你头上,得知晓珍惜才好。”
张业扬深知屋中三人的贵重,远不是他能得罪,低垂着头轻声开口,“小人,不懂侯世子意思,还请世子明言。”
——
沈长赫提前预定了靠窗的位置,供沈安安观看。
沈安安身子前倾探头往楼下看去,都是花灯和人头。
看了—会儿,她就有些百无聊赖了,双臂伏在窗棂上,脑袋歪在上面。
“要不要下去猜灯谜,赢几个兔子灯回来。”
沈安安提不起什么兴致,可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眸子转了转。
“也好。”
她觑了眼墨香怀里抱着的画轴,与沈长赫—起走了出去。
她抬眸,恍惚间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闪而过,待出了酒楼,却已没了身影。
沈长赫见她张望,问,“怎么了?”
“刚才隐约间瞥见了—个熟人,这会儿找不到了,许是我看错了吧。”
沈长赫看了眼人潮熙攘的长街,“今日人多,有身形相似的也正常。”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同样的问话,南华街施粥时,他也曾说过。
沈安安转了转被他掐的生疼的手腕,眸色生寒,“四皇子要是想发疯,还请去别处,我是沈家女,不是你随意能轻薄的。”
萧渊似没有听见她的话,指骨因用力泛着青白。
“我再问你—遍,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沈安安眸色有—瞬的变化,手指无意识蜷起,掐入掌心。
“四皇子这话问的可笑。”沈安安扫了眼二人姿势,冷冷说,“你觉得我们算不算认识?”
“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渊眉头紧拧,那股时不时窜出的莫名情绪—而再的拉扯左右着他的情绪,让他十分恼火。
“那是哪个?四皇子莫不是被气傻了,还是心里不痛快,故意寻臣女发疯撒气的?”
萧渊俯身,望着女子愤怒瞪着他的杏眸。
二人距离很近,近的垂头就能覆上对方的唇,呼吸交颈缠绵。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覆上她的红唇,将她眼中的不耐厌烦尽数撕碎,换成脑海中那双温柔清澈的眼。
鬼使神差的,他偏头盯上了那张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的红唇,慢慢俯身……
沈安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那张咫尺之距的清隽面容缓缓放大,—抹温凉夹着寒意的呼吸同她口中的空气慢慢融合。
她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的—声炸开,震耳欲聋!
萧渊眸子半阖着,努力寻找着那抹熟悉的感觉。
沈安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狠的张口咬住辗转在她唇上的薄唇,膝盖猛然用力向上—顶。
萧渊察觉出她意图,快速后退躲过,可身子还没站稳,带着呼啸声的巴掌就切切实实挥在了脸上。
“啪”的—声脆响,游廊顿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萧渊眯了眯眼,眸底瞬间涌上了山雨欲来的暴戾,偏头望向沈安安的目光,深冷又凉薄。
这—瞬,沈安安仿佛又看见了前世的萧渊,那个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尊贵皇子。
她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压下心底深处的寒意。
“四皇子若是缺女人,宫里宫外有的是女子前仆后继,莫来我面前发疯。”
她唇角殷红,口脂因为某人方才的粗暴晕的到处都是,宣示着萧渊的罪恶。
他目光在她唇上顿住,理智慢慢回拢,戾气如潮水般快速褪去,只余冷厌。
沈安安狠狠擦了擦唇角,袖中的手却紧张的轻颤,快步打算离开。
“沈姑娘。”
萧渊淡淡叫住她,只听他接着说,“方才是我失态,若是沈姑娘愿意,我可以负责。”
“很不用。”沈安安头都没回,如今,她只想快些离开,最好是同萧渊老死不相见。
萧渊凝视着女子急匆匆离开的纤细身影,眉头紧锁。
他自己都不知方才为何会鬼使神差说出那些话,也明知她会拒绝,可就是控制不住说了出来。
唇瓣上隐隐泛着疼,口中充斥着淡淡血腥气,他垂眸,盯着方才二人紧贴抵着的廊柱,不知在想些什么。
——
沈安安拐过游廊,走了好—段距离,才瞧见了说会等着她的玉姑姑。
她抬手,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冷着脸往前走。
“表姑娘,您怎么在这里啊,可是让老奴好找。”
沈安安眸色发冷,“那玉姑姑都去哪里找我了,说来听听。”
玉姑姑—哽,干巴巴说,“老奴方才肚子突然不舒服,离开了—会儿,回来就瞧不见表姑娘身影了,老奴找了好大—圈。”
她是眼瞎了不成,找的都是什么货色,哪里比得上他了。
想着,萧渊又倏然拧起了眉,他为何要拿那些人和自己比。
烦躁如杂草一般在心中疯狂生长,一定是因为她拒绝才心有不甘而已,一定是,他心里如此反复说。
不过那个孟家的,长的是真丑,也就那个瞎子看的上,媚眼抛的也不怕闪了眼。
“萧渊!”
“说,听着呢,”
凌辰逸一脸无语,他都说了一条巷子了,他有回复一个字吗,都听去哪了。
“我说,你可知沈家夫人为何会瞧上御史中丞家的儿郎?”
萧渊耷拉着的眼皮掀了掀,缰绳往后拉了拉,将速度慢下了下来,状若无意的问,“为何?”
凌辰逸一笑,“沈文位居太尉,是武官之首,不论是同文官之首的丞相还是武将之家,皇上都不会喜闻乐见,御史中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于文官中影响寥寥,皇上不会在意。”
他唇瓣浮着讽刺的笑,“当时我娘可是给了沈夫人不少选择,她却只看了那些官员家的儿郎,可见沈家是有意要深藏若虚,中立了。”
沈家可代表着朝中一股不小的势力,若非另两个皇子娶了正妃,定是不会放过和沈家联姻的机会。
“沈文可真是老狐狸,生了个女儿送出去养了这么多年,若非是贵妃娘娘暗暗使劲,怕这半辈子都不会接回来的。”
萧渊眸色深沉晦暗,遥遥望着前路,并不言语。
“可惜,那姑娘没瞧上你,否则有贵妃娘娘撮合帮忙,再加上沈家,你可是如虎添翼。”
萧渊凉凉的目光扫向了马车里的凌辰逸,顿时惊起了他一身的冷意。
“既是要中立,沈文自然不会将女儿嫁予我。”
“是吗?可我瞧着那沈姑娘对你的态度,可不像是爱而不得,无可奈何。”
那眼神,颇有几分旁家闺秀女子缠着萧渊时,萧渊露出的厌烦。
他攥着缰绳的手倏地紧了几分,手背青筋隐隐浮现,仿佛在攥住凌辰逸的喉管。
他偏头,深冷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凌辰逸只觉浑身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他一直觉得,比起李怀言,他不算怂的,“好了好了,我只是顺嘴一提,我的意思是,沈家同孟家的亲事,怕是要八九不离十,也正好能借此机会向皇上表明沈府的立场。”
“呵,可我觉得,不见得。”萧渊冷笑了一声,冷冷收回视线。
他看那个女人极其的不顺眼,就偏不想让她如愿。
他打马快走出一段距离,“庆丰。”
庆丰连忙一抽缰绳跟上,“主子。”
“你进宫一趟……”萧渊冷冷的勾着唇角,低声吩咐了几句。
庆丰愣了愣,在萧渊冷沉视线扫来之前,调转马头,快速离开。
凌辰逸蹙眉回头望了一眼,又看了眼萧渊宽厚刚劲的背影,眯了眯眸子。
——
沈夫人引着长公主和孟夫人到了宴客厅,丫鬟奉上了茶水,三人你来我往,说的热闹,不知道还以为是关系很好的密友。
孟夫人想娶沈安安,对沈夫人自然是一个劲儿的吹捧,对沈安安亦是赞不绝口,夸的沈安安都有些怀疑她口中的仙子是不是自己。
“不过我家成儿也还可以,今年中了进士,名次还挺靠前的,我家老爷都说,往后成就必然要超越了他去。”
人家都夸了你女儿了,沈夫人自然要回夸一番,一时间,宴客厅成了二人互捧的地方。
沈安安垂眸抿了口茶,余光又一次扫见孟成偷觑向自己的目光。
沈安安冷淡的目光扫了眼端家车队,纤纤玉指放下了车帘。
“姑娘,老奴怎么觉得这端家三姑娘说话有些怪怪的。”管家皱眉说。
茶言茶语嘛,怎么可能不怪。
沈安安温和一笑,“前些日子宫宴,姑母有意将我指给四皇子,端三姑娘是四皇子师妹,二人青梅竹马,许是心里不痛快吧。”
此话一出,管家立时醍醐灌顶,“原来如此,那姑娘看着细声细气的,心思竟如此多。”
沈安安笑了笑,“女孩子嘛,为了心仪之人心生嫉妒,可以理解。”
“唉,姑娘就是太心善了。”管家道。
沈安安柔柔一笑,身子后仰靠在了软枕上,闭上眼睛。
端梦梦手段高明,那就不和她玩阴的,明晃晃的多好。
管家是个人精,等到了南华街时,路上发生的一切就都人尽皆知了。
“还好我家姑娘大气,不然这会儿子你们都得饿着。”
舀粥的人边给排好队的流民盛饭,边说着。
百姓也十分给面子的询问缘由,那人立即添油加醋的将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安安不在意端梦梦是否被骂,但很在意自己有没有得个好名声。
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只要名声好,即便做了坏事也是事出有因,可以原谅。
简简单单的一个让路,不一会儿就传成了端三姑娘羡慕嫉妒,故意为难。
沈安安平静听着,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这一幕,同上一世何其相似,只是转换了角色罢了。
“娘选的这位管家可真是个妙人。”她由衷赞道。
只是几句话,就读懂了她心思,这样的人用起来省心省力,才事半功倍。
墨香不懂,但习惯以姑娘为尊。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又是先入为主,百姓们肯定都向着沈安安说话。
沈安安这次并没有像上一世一样远远躲着,而是亲自下场,帮助那些身有残疾,动不了的难民。
墨香跟在她身后,端着白粥馒头。
许是穷苦百姓都涌了过来,沈安安一眼望去,乌泱泱的,靠墙角的位置更是倒了一片。
婴儿的啼哭,女人无奈的低泣,刺的她耳膜生疼。
上一世,她怎么没有发觉呢?
是被男女之情冲昏头脑的同时,连最基本的同情与良心都冲没了吗?
看着眼前的惨状,她突然觉得,上一世他们的谩骂一点都没错。
为了面子与名声,在米面中掺入泥沙,以节省粮食,拖长施粥的时间。
当真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这一刻,什么端三姑娘,什么萧渊,都被抛诸了脑后,她眼中只有那饿的哇哇大哭,扒着母亲胸口不放的奶娃娃。
那女子急的直哭,可她已经很多日没吃饭了,根本没有奶水喂孩子。
“给他喂些米油吧。”沈安安蹲下身,不顾那孩子身上脏污,抱进了自己怀里。
女人愣了愣。
墨香递给她一个窝窝头,“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孩子我们来喂。”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女子眼中升起希望,眼睛紧紧盯着大口吮吸米油的孩子,一边快速往嘴里塞着窝窝头。
这边发生的事情,后面的百姓都看到了。
有残疾的直接拖着身子朝沈安安爬了过来,“贵人,您行行好,也给我们一口吃的吧,贵人~”
沈安安看着这一幕,心都揪了起来。
墨香连忙把孩子还给那个女人,拉着沈安安后退。
人在疯狂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贵人,活菩萨,您行行好。”
沈府侍卫瞧见这一幕,快速冲了过来,拔刀将沈安安护在了身后,挡住流民。
沈安安拍了拍为首那人,侍卫犹疑着没有让开,“姑娘,他们饿疯了连人都吃,还是小心点为好。”
沈安安目光落在了那些流民身上,“他们身有残疾,连白粥都抢不来,对我做不了什么的。”
残疾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根本就没有和正常人抢夺粮食的能力。
就连各大家施粥救济时,也根本不会管他们,因为这些人掀不起什么浪花,没有能力争什么。
官宦们认为,给了粮食也是糟蹋,对他们好名声起不了半点助力。
说白了,就只能等死。
他们可能也觉得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可死去的过程,却太过折磨。
“大家不要吵嚷。”沈安安大声说,“若是想要吃的,就和刚才一样,靠着墙角边坐好排队,我会派人给你们送食物来。”
似乎是不相信,那些人并没有动,只是直直望着沈安安。
沈安安扫了一眼,除了身有残疾的,老弱妇孺居多。
“有孩子靠前些,老人随后,若是你们一直堵在这里,只会影响施粥的进度,都等不来吃的。”
终于,有人抱着孩子离开,去了墙角边坐着,旋即接二连三的人或爬或挪着去排队。
沈安安叫来了管家,“你回府里再调些人手过来。”
管家看了眼那些流民,唇线拉直,并没有动。
“怎么?不可吗?”沈安安问。
“大姑娘心善,自无不可,只是……就算调了人手过来,这些人,也怕是吃不上的。”
沈安安一怔,“为何?”
管家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南边治理水患不及,皇上罢免了不少官员,如今流民上报的数额怕只有三分之一多,官官相护,这些人……”
管家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人群中突然响起了骚动。
沈安安回头,就见一队士兵朝这边走来。
“这位是沈大姑娘吧。”为首之人冲沈安安行了一礼。
管家担忧的目光望了眼自家姑娘。
沈安安蹙眉,“是,有什么问题吗?”
“小的不敢,小人是来维持秩序的,好让沈大姑娘施粥顺利。”
沈安安皱了皱眉,就见墙角边那些流民一副惊恐害怕的表情,拖着身子往外挪。
为首那人顺着她视线看去,笑着说,“沈姑娘不必担心,朝廷在郊外设有粥棚,专门供残疾之士,老弱妇孺。”
“是吗?”沈安安杏眸沉了沉,“既然有吃的,他们又为何拖着病体过来?”
为首那人一滞,目光扫向了沈管家。
“大姑娘,他们自有安排,咱们还是不要管了。”管家小心翼翼开口。
“就是,人有我们看管,沈姑娘就不必操心了。”那人十分客气。
沈安安说,“既然人在这,就断没有空手而归的理,等发放了食物,他们自会离开。”
那官差面皮有些僵硬,可碍于沈文官位,终究没敢说什么。
墨香带领着沈家侍卫,优先给那些人发放了食物。
沈管家叹了口气,小声对沈安安说,“姑娘,这是京城心照不宣的事,您又何必插手呢。”
并改变不了那些人的命运。
“心照不宣什么?”沈安安目光盯着那些官差,语气森冷,“心照不宣的将那些人活活饿死,以掩盖南边官员的不作为,与上报龙案的人数对的上吗?”
沈管家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曾想,大姑娘竟如此聪颖,这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沈安安不说话,看着那些流民接过食物狼吐虎咽的离开,也看见了官差黑沉的脸色。
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为了官职,妄顾了多少人命。
正映着沈安安的前方拐角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奢华低调的黑色马车,车帘被骨节分明的大手半撩起,露出了半张清隽无双的容颜。
男子眸色很淡,望着女子清瘦的身姿,嘴唇微抿。
“她可不是好惹的女人,你确定要替端三姑娘出头?”
男子没有说话,放下车帘,下了马车。
他身量很高,宽肩窄腰,挺直的背立如松竹,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矜贵。
李怀言蹙了蹙眉,“小女儿家吵嚷两句再所难免,你不至于吧,人毕竟还救过你命呢。”
那女人,虽说话难听,脾气不讨喜,但确实不是个坏人。
萧渊冷冷回头扫了李怀言一眼。
他是什么闲得发慌的人吗。
沈安安正半蹲着身子帮忙淘米,粉色长裙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垂着,她却毫不在意,正对着阳光的侧脸白皙柔嫩,仿佛渡了一层光辉。
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压在了上来,投下了一大片暗影。
萧渊沉沉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女子低垂裸露出的白皙颈子上。
美如暇玉,冰肌玉骨,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八个字。
沈安安下意识抬头,不期然撞入了男人沉沉的墨眸中。
一怔。
艳丽的容颜迅速染上了冷沉。
萧渊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用讨厌的眼神看着,那双杏眸中盛满了不快,甚至是隐隐的恨意。
恨?他不记得何时得罪了她。
但仿佛自宫宴第一次相见,她就对他有莫名的敌意。
沈安安缓缓站起身,是了,上一世的今日,他曾来兴师问罪,与端三姑娘发生的不愉。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斥她娇纵,鼠肚鸡肠,为了一点微末小事耽误民生,满心妒忌,毫无大家之风。
那时初定亲,她满心欢喜,不想却迎来劈头盖脸的教训,她脸皮薄又委屈,跑回府里哭了好久。
想必今日,也是替端梦梦出头的,只不知他又是以何等身份来训斥她的。
“四皇子大驾光临,有事?”
萧渊被她用挑剔厌恶的眼神看着,本就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又冷了几分。
“没事,没事,我们只是正好路过,来看看而已。”李怀言从后面探出头来,呵呵笑着。
“乖孙子,你也来了。”
“……”李怀言的脸肉眼可见的憋红,讪讪闭上了嘴。
开玩笑的话,这姑娘怎么还当真了呢。
萧渊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过,墨眸眯了眯。
李怀言讪讪说,“前些日子为了救你,一时着急应下的戏言。”
“对。”沈安安接过墨香递上的帕子擦拭干手上的水渍,“当时他将你也一起赔上了。”
“我没有。”李怀言瞪大眼睛,“沈姑娘,你可不能信口胡诌,会出人命的。”
“没有?”沈安安眉梢一挑,“是谁说,只要我答应救人,就是他们的姑奶奶的?”
萧渊阴冷的目光投向了李怀言。
“……”当了孙子还被清算,他图什么?
“我当时是为了救你,一时着急才口不择言。”
“沈姑娘,我当时是不是说了,当他姑奶奶是要被杀头的,还是当我姑奶奶。”
沈安安点头,“嗯,确实说了。”
“你看。”李怀言冲萧渊摊了摊手。
“二货。”萧渊冷冷吐出两个字,退后一步与李怀言拉开距离,好似怕被沾上了蠢气。
李怀言一愣,抬头与沈安安戏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沈安安,你耍我。”
“哪个教你如此跟姑奶奶说话的,这就是你李家的教养吗?”
李怀言,“……”
“四皇子,我可是为了你才牺牲的,你就光看戏,不替我说句话吗?”
萧渊薄唇轻抿,扫了眼面若桃花的沈安安,选择了沉默。
这个女人凶的很,不是必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毕竟称得上救命恩人。
沈安安凉凉的目光看向了萧渊,眼中的戏谑笑意顿时化为了冷然,“四皇子特意跑来,是为了端三姑娘吧?”
“不是。”
“嗯?”沈安安惊讶的挑眉。
“那日救命之恩不及道谢,今日正好路过,来说声谢谢。”
沈安安仔细瞧着萧渊面容,试图从中看出几分端倪。
萧渊一派从容。
“不必,若非李怀言死不要脸,我也没打算救你。”
一旁气的直揉胸口的李怀言又被攮了一下。
“看出来了。”萧渊说,“不过我确实因你脱险,于情于理,该说句谢。”
沈安安冷笑,“四皇子倒是正人君子,只不知是装样子,还是真诚意。”
而这位御史中丞的公子,她记得,也算的上中规中矩,自身有几分才华,又有祖辈蒙荫,尚算顺风顺水。
嫁予如此门第,后半生可平淡度日,身居后宅,侍奉上亲,过寻常女子的一生。
墨香给她挑了件百蝶云缎裙,淡粉色的广袖上绣着大片金线,裙摆上是金银双绣的蝴蝶,栩栩如生,腰身更是盈盈一握。
配上水粉色珠花头面,流苏垂于两侧,娇俏中透着柔美,散发着独属于她这个妙龄的朝气。
尤其她肌肤胜雪,又身姿窈窕,更凸显婉约柔美,宛如月中仙子。
三人很满意她今日的装扮。
一直都知姑娘漂亮,却不知竟美的如此艳丽多姿。
沈安安望着铜镜中那张软嫩,甚至带着丝稚气的小脸有些出神。
许是心老了,她竟会有种装嫩的罪恶感。
轻晃了晃流苏,她抬眸看向嬷嬷,“嬷嬷,只是第一次见面,如此打扮是不是夸张了些?”
“不夸张,不夸张,漂亮极了。”嬷嬷赞不绝口。
墨香,墨染也立即点头附和。
最后在沈安安的坚持下,撤下了一侧流苏,虽依旧觉得过于花哨张扬,但也不好拂了三人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
吃过早饭不久,沈夫人派了人来唤,“姑娘,中丞夫人快到了,夫人让姑娘陪她去门口迎一迎,一尽地主之谊。”
“好。”沈安安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走了出去。
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翩翩欲飞的花蝴蝶,浑身都不自在。
来到游廊尽头,沈夫人刚好从岔路走出来,瞧见她时似愣了一愣,眸中升起光芒。
“娘。”沈安安耷拉着眉眼。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不是。”沈安安抿直了唇线,小脸微绷。
算了,瞧娘那副恨不能将她抱进怀里稀罕的模样,她还是默默闭嘴忍着,莫扰她兴致了。
“嗯。”沈夫人看不够似的不住上下打量着沈安安,“安安今日很漂亮,这个年岁,就该打扮鲜亮些。”
“嗯,娘说的是。”母女二人说着,就来到了府门口。
没多久,几辆马车从巷子尽头处驶出,朝这边奔来。
“来了。”沈夫人笑了起来。
沈安安则眯起了杏眸,为首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虽距离有些远,却隐隐可见其身姿挺拔,青竹如玉,她莫名有几分熟悉。
“娘,不是中丞夫人和他家公子吗?怎么会有两辆马车?”
队伍由远及近,沈夫人也缓缓看出了为首那人的轮廓,面色沉郁了下来,“说是中丞夫人和长公主都来。”
若非长公主要来,她也不会拉着安安来迎,原本以为只有三人,如今看这阵仗……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公主怎么给四皇子也带来了,这多尴尬。
母女二人脸色都不佳,可人已经到了跟前,沈夫人只得快速压了下去,扯出笑容。
“四皇子安。”
众目睽睽之下,沈安安也跟着行了一礼。
萧渊没有说话,一双狭长的眸子盯了沈安安一会儿,旋即拧着眉移开。
一身的花里胡哨,跟要发春一样,看的人眼都冒圈。
这个女人,当真是每一次见面都能给他意外,活似孔雀开屏,她是没有男人活不了吗。
沈安安自然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浓浓嫌弃,冷眼偏过了头。
其实,她也觉得有些丢人。
“沈夫人。”
“长公主。”沈夫人带着沈安安向走下马车的尊贵女子行了一礼。
长公主笑了笑,“今日我是客,你们不用客气,快起来吧。”
“我叫你过来是为着那幅画。”长公主示意丫鬟将桌上的秋菊图呈给了萧渊。
“你瞧瞧,这是沈家姑娘画的。”
萧渊漫不经心的眸子掀了掀,最终伸手接过轻扫了一眼。
“我原本是要将那幅画给端三姑娘的,可……又觉得沈家姑娘的画更胜一筹。”
“嗯,”萧渊目光不离画卷,淡淡轻应。
长公主一愣,不曾想他如此好说话,“要不…你看有什么贴身之物,我替你送给端三姑娘。”
萧渊面色一顿,抬眸看向长公主,有些疑惑,“送她做什么?”
“……你给那幅画不就是为了送端三姑娘吗?我也不曾想中间会杀出个沈大姑娘,她的画技,着实让我连偏袒都偏袒不了。”
“谁说我是送端三姑娘的。”萧渊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这会儿轮到长公主莫名了,“不是送端三姑娘,那是送谁?”
他可从不曾参与过这些小事,还以为他今年主动提及是冲端三姑娘,毕竟若非沈大姑娘突然出现,她稳是第一。
“既是彩头,当然是送拔得头筹的魁首。”萧渊拿着画卷起身,“我府中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姑母说话了,告辞。”
“嗯,好。”长公主点头,又突然觉得不对。
“渊儿,我的画。”
可人已经走远了,又或许听见了装聋。
凌辰逸倚在游廊上,瞧见他拿着画卷出来,眉梢挑了挑。
“这就是沈姑娘的画作?”
萧渊淡淡点头,抬步往外走去。
凌辰逸倏然从他手中抽走,“给我瞧瞧。”
他和母亲一样都是惜才之人。
“啧啧啧,这功底比起你也不遑多让了吧。”凌辰逸盯着菊花上的那只蝴蝶,连连发出惊叹,看了好久都不曾移开眼。
“沈家姑娘竟有如此才华,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正呆呆看着,画卷却突然被抽走。
萧渊垂眸将画卷卷起,递给了庆丰保管。
“哎,我还没看够呢,这好歹是我永宁侯府的东西,你拿走就算了,还不给我看。”
萧渊瞥了凌辰逸一眼,“这是同等交换来的,何时成了你永宁侯府的东西。”
“……”
凌辰逸说不过他,一双眼睛却眷恋的流连在庆丰的怀里,看的庆丰不自在的直抖身子。
“伽关那边最近有消息送回来吗?”萧渊沉声问。
凌辰逸回过神摇头,“暂时还没有,我派人加急去了一趟,还没回来。”
“嗯。”
凌辰逸又轻叹,面上浮出忧虑,“如今各方安定,也不知锦平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安定就代表着不用人看守,回不来只不过是有人不想让他回来罢了。”萧渊声音冷冽。
齐锦平是他的小舅舅,是他外祖家所剩唯一的血脉了。
凌辰逸拧眉,二人走入了一个狭窄的青石小路,四下无人时他才低声开口,“圣上多疑,不止是你,就连二皇子,三皇子亦不例外,应是怕京中祸起萧墙。”
其他两位皇子势力也都被禁锢,更何况齐锦平手掌军权,若是与萧渊聚在一处,于皇上而言更是隐患。
萧渊似嗤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都说皇家富贵,多少人做梦想生在皇家,可又哪知其中的凄凉。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将萧渊送上马车,凌辰逸回了长公主院子,一路上都还在惦念着那幅画。
萧渊是个吝啬的,一眼都不肯再给他看。
“世子爷。”游廊上,丫鬟给他行了一礼,掀开了珠帘。
凌辰逸还未踏进门,就听长公主在和华笙谈她的婚事,显然是对那个书生十分满意。
华笙垂着眸,脸色苍白,“女儿都听母亲的,怎么都好。”
“什么叫都好,这是你的终生大事,得你喜欢才行。”长公主脸色惆怅,纵使要低嫁,她也不想太过委屈了女儿。
华笙扯了扯唇,笑的有些勉强。
总归是嫁不了她想嫁之人,其余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只要人品贵重,家中人口简单些就可,女儿不挑。”
长公主看着女儿,突然有些心酸,“这位张公子家中连寒门都称不上,只是普通庄户人家,但幸在淳朴心善,往后官职上有你爹和大哥在提拔提拔,日子也说的过去的。”
“都好。”华笙淡淡点头。
凌辰逸眼见二人如此潦草就定下了,蹙眉开口阻止,“那个书生不成。”
长公主偏头看向儿子,有些惊讶,“为何不成,你先前不还说那人不错吗?”
“先前是先前。”他端起丫鬟奉的茶轻抿一口,才说,“今日我在水榭那见着了那书生,他……”
后面的话,凌辰逸在口中打了个圈,终是没有说出口。
“反正是不成,那书生已经心有所属了,华笙本就是低嫁,如何还能受这等委屈。”
长公主闻言愣了愣,瞧着儿子,“心有所属,你是说那书生有了心仪之人,定亲了没有,是哪家的姑娘?”
凌辰逸眉头拧了拧。
他娘只要一提及这些男女之情,就比谁都精神。
“是……一户官宦家的姑娘,儿子也只是听了一耳朵,那姑娘是否有意就不清楚了,但那姑娘家里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的。”
长公主点头,“那是肯定的,若非情不得已,哪家姑娘会愿意低嫁,就苦了我的华笙。”
她拉住女儿的手,愧疚低落的叹口气。
“是哪户官宦家的,你是如何知晓的?”长公主又问,凌辰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
“儿子只是听了一耳朵,具体并不清楚。”
“哦。”长公主点点头,有些失望,“既是心有所属就算了,我再挑一挑吧,可惜了。”
那个进士人品才华在一众学子中都是佼佼,再选只怕未必如他。
“不用。”华笙轻轻接口,“哥哥不是说了,那姑娘家里指定不会答应,那就是成不了的,咱们问一问也不打紧。”
她这话让长公主和凌辰逸同时皱了眉,偏头看着她。
“那怎么成,娘如何能让你受这等委屈,笙儿,好儿郎多的是,娘再给你挑一个就是。”
凌辰逸只是看着妹妹,温和的眸子微凝,并没有说话。
华笙扯唇笑笑,“今日娘让我在游廊偷摸瞧了那书生一眼,我看着确实不错,况且咱们又不仗势逼人,可以问一问张公子想法,若是他实在不愿,就再作罢。”
长公主拧眉不语,看向了下首的儿子。
“妹妹的意思是,看上那个书生了?”凌辰逸问。
华笙一滞,唇瓣浮上一丝苦笑,垂下头并没有回答。
看不看得上有那么重要吗,于她而言,后半生能独居一隅思念着那人,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做不到同旁人恩爱情深,能相敬如宾已是大幸。
这般心有残缺的她不想耽误了旁人,那位张公子,有心上人,她亦是,成亲以后各自过活,各自怀念,谁都不算委屈。
她的沉默,让长公主与凌辰逸误以为是。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佳节,届时我挑个时间问一问那书生吧。”凌辰逸语气不怎么好,可又舍不得妹妹失望。
“嗯,多谢哥哥。”华笙应了声,垂眸盯着腰间早已褪了色的荷包,有些出神。
……
沈安安气鼓鼓的从长公主府出来,一上马车就狠狠扔了手中画卷。
想着萧渊那张戏谑的脸,她此时依旧觉得小脸火辣辣的疼。
“姑娘,你喝口茶消消气。”纵使墨香并不知姑娘为何生气。
沈安安沉着脸接过来一饮而尽,才觉得心口翻腾的火气平复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王氏笑吟吟的上了车,察觉气氛不对,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有些累了,提不起精神。”
沈夫人闻言笑了笑,“你第一次参加这等宴会,疲于应付也是情理之中,习惯就好了。”
“嗯。”
她淡淡点头,忠叔已经驾着车回府了。
“你可知长公主留我做什么?”
沈安安抬了抬眼皮,配合的摇头。
沈夫人笑了起来,“你今日可是艳惊四座,不少夫人都瞧中了你,长公主最擅作媒,手中有不少儿郎小画,问我中意哪一个,想给你说媒。”
“嗯。”沈安安故作腼腆的笑笑。
沈夫人接着说,“我瞧着那几家都不错,婆母温和,后宅干净,儿郎也是有才干的,不胡作非为,届时我寻了小画来给你挑一挑。”
“娘,我的婚事不用那么急,好似怕我嫁不出去似的。”沈安安笑说,沈夫人却淡了笑容。
“娘哪就舍得你早早嫁出去,可你姑母一直盯着你婚事,就算四皇子无意,难保你姑母不会吹耳边风,再求到圣上面前。”
“娘想着你既是不愿意,倒不如早早定下,绝了你姑母心思。”
沈安安唇瓣挑了挑,依沈贵妃性子,就算她定了亲,只要一日不完婚,她怕都不会放弃。
沈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也有些发愁,“你是妹妹,如今你哥哥婚事都且没着落呢。”
提及沈长赫,沈安安眸中浮上一抹自责。
哥哥才貌卓然,满腔抱负,上一世却因她的缘故同父亲一同辞官回乡,听闻最后娶了一家庄户女。
而她那时心思只在怎么俘获萧渊的心上,连新嫂子模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娘都是为着你前程思虑,若非沈家门第好,我是万万看不上那等妖媚之姿的。”
孟成拧了拧眉,却也没同孟夫人争论什么。
“日后就算娶进门,你也不能日日同她厮混—起,要以前程为重,那姑娘,被宠的忒无法无天了些,娘得好好教教她规矩。”
“你瞧瞧,她方才怎么和我说话的,那个傲慢无礼的劲儿。”
孟成不耐的偏开头看向窗外,他也觉得方才沈安安的话有些重了,不该对长辈如此。
可人家身份家世摆在那,有傲气的资本,哪是以前那些可以任母亲说教揉捏的小门小户。
孟夫人还在小声嘟囔,“来时四皇子身边的侍卫都说,那沈姑娘是从江南回来的,礼仪规矩肯定不是特别好,门当户对不—定瞧的上她。”
否则也不会屈居攥他们家了。
既然如此,她端端架子有什么不行的。
“你可知,当初四皇子庆功宴上,贵妃娘娘有意让皇上指婚沈姑娘和四皇子?”
孟成垂下了眸子,淡淡应了—声。
孟夫人说,“沈府门第堪配皇子,可后来却不了了之,定然是四皇子瞧不上沈安安。”
毕竟连四皇子身边的人都如此说。
孟成蹙了蹙眉,并没有说什么。
“旁的还好,可别是那沈姑娘身子有什么毛病才好,不成,回头娘得打听打听,可不能娶个身子有缺陷的回去。”
就算要娶,也能和沈太尉谈谈条件。
——
沈安安回了宴客厅,沈夫人正与长公主聊的投缘,眼瞅着日头渐渐西移,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夫人便吩咐了她备晚膳。
长公主也不推辞,渊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等他来接,指不定是有什么大事呢。
吩咐了厨房,沈安安安静坐在沈夫人身边听二人谈天说地。
想着上—世如此不好说话的长公主原也有如此健谈的—面,但又或许是因为不喜她才会不好说话吧。
“安安。”
沈安安抬头,触及长公主和善的目光,—愣。
“你觉得孟家儿郎如何?”
沈安安斟酌了—下,说,“孟公子尚算不错,孟夫人应不是很好相处。”
长公主拧了拧眉,沈夫人立即问,“为何如此说,可是那孟夫人对你说了什么?”
就先前聊天来看,那孟夫人除了爱吹捧些,好像也不是很难说话啊,可她更信女儿的话。
“你有什么尽管说来,本宫对孟家也不是特别了解,还是那日同你母亲聊起,—时觉着尚可才想着让你见见。”
沈安安抿唇,“也没什么,只是方才送孟夫人回去时,她……话里话外似觉得我不在京城长大,见识浅薄,让我母亲多带我走动走动,又问了—些别的。”
长公主与沈夫人的脸齐齐拉了下来。
长公主问,“她还说了什么?”
“说……我自幼在江南长大,祖母不掌家理事已久,大抵意思是怕我不曾学过这些,难堪主母之任。”
沈夫人还未开口,长公主率先冷笑了—声,“区区—个御史中丞府,还当是娶料理后宫的皇后不成,要求倒是抬的高,她那门第撑的起吗。”
沈老夫人亲手教导的孙女,还能管不好她那老鼠洞?
沈夫人脸色难看,没有言语。
长公主那话,—般人哪个敢说。
“那孟夫人瞧着挺好说话,弯弯绕倒是不少。”
长公主轻哼,“此事就此作罢。”
若非沈夫人主动提及,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她是根本不会开口牵线的。
“安安,你是不是认错了?”沈长赫也说。
沈安安眸子沉了沉,缓缓站起了身,“是吗,可我记性一向不错,不可能会认错。”
女人一怔。
打了结的长发遮住了她整张脸,根本看不真切,沈安安却锐利的发现,她伸手轻掐了一旁的小女孩一下。
小女孩身子一颤,眼中立时浮上水雾,攥着沈长赫衣袍的手更紧了些,“贵人,您就赏我们一口饭吃吧,只要能跟在你身边,让我们母女做什么都成。”
沈长赫心中动容,小乞丐蓬头垢发,根本瞧不清面容,这会儿他方知她竟是个女娃。
他弯腰欲扶起小女孩,手腕却被沈安安抓住制止了。
小女孩泪眼盈盈的望着沈安安,“仙女姑娘,您就行行好吧。”
“你看我很像傻子吗?”沈安安勾唇笑了笑。
小女孩一愣。
一旁的女人身子也颤了颤,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你是不是认出了我,才故意守在这,等着蹲我大哥呢?”
小女娃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害怕的说,“我…我听不懂您什么意思。”
“听不懂?”沈安安勾着唇,“那我问的简单些,你们从张公子那坑来的银子花完了?怎么这么快又流露街头了?”
也是这小女娃方才泫然欲泣的眼神,才让她豁然想了起来。
眼前这对母女,不正是数日前张业扬所救之人。
那个书生虽有些傻,但绝不坏,这母女二人肯离开,要么是花光了他的银子,要么就是狠狠敲诈了那书生一笔。
那***给那书生解围,她二人知晓她身份不一般,所以今日偶遇才会盯上与她同行的哥哥。
沈安安弯腰盯了那女子一瞬,轻轻一笑,“你脸上的灰涂的倒是挺均匀的,可惜,若是我没认出你,今日恐就被你给骗过去了。”
“怎么,这是榨干了上一个冤大头,又重新寻目标了?”
女人身子隐隐发抖,不曾想如此沈安安竟还能认出她们。
“没,没有,张公子他…他条件不好,我们也是不想连累他,才…才离开的。”
“呵。”沈安安似轻哼了一声。
若是不曾听到他与同窗的谈话,她许是会信这女人的鬼话。
“沈姑娘。”一道不可思议的惊喜声响起。
沈安安回头,就见路对面,一脸喜色的张业扬从一家酒楼出来,冲她颔首笑着。
沈安安敛了冷意,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张业扬快步走了过来,在瞧见那对母女时脸色微微变了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女人蜷缩了下身子,抱着小女孩没吭声。
张业扬脸色不怎么好看,“我已经把所有积蓄都给你们了,你还想如何?”
他如今只能靠做些小工维持生计,还好有酒楼看在他考中进士的份上,愿意收用他,否则他怕是连一个遮风雨的瓦角都没了。
沈长赫听了这么半晌,也大致听懂了,冷着脸将袍子从小女孩手中抽出。
“既是这位公子给了你们银子,就好生过活吧。”
生活不易,可坑蒙拐骗更让人不喜,他的善心,并不施舍予心思深沉之人。
那女人眼看计划落空,连忙抱起那小女孩走了。
张业扬说,“那日听了姑娘提议,我就与那女子划清了界限,只是她委实贪心,日日都在我做工的地方堵我。”
他也很是无奈,虽扔进去了所有积蓄,但若能买个清净也好,可不料那对母女和牛皮糖一样,难甩的很。
沈安安摇了摇头,“如此想来,那日公子出手相救只怕也是那女子提前就算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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