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区别了!因着是纳妾,六礼从简,日子也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三个月后。纳妾不同于娶妻,到时候纪芳菲过门时没有世子亲迎,也不能从正门进,只能是一顶小轿子由偏门抬进去...谢景阳纪芸白写的小说假千金犯错,我刚进府就定罪最新章节由本站网友搜集并发布,谢景阳纪芸白写的小说假千金犯错,我刚进府就定罪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到本站你能找
谢景阳纪芸白写的假千金犯错,我刚进府就定罪节选在线试读
纪芸白哭的哽咽,眼睛通红。在浣衣局的日日夜夜,她全是靠着想念祖母才能撑下来。这位慈爱的妇人自见她第一面起,便给了她所有的温柔和缺失的亲情。不管纪芳菲如何编排和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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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阳纪芸白写的小说假千金犯错,我刚进府就定罪》精彩片段
纪芸白哭的哽咽,眼睛通红。
在浣衣局的日日夜夜,她全是靠着想念祖母才能撑下来。
这位慈爱的妇人自见她第一面起,便给了她所有的温柔和缺失的亲情。不管纪芳菲如何编排和造谣,祖母都不会相信,只会说她受委屈,永远坚定的站在她身边。
纪芳菲抬手替纪老夫人擦拭掉眼角的泪痕,重重的点头,鼻音浓郁的说,“芸白说过要给祖母养老,祖母要身体健康才是。我现在身子染疾,待好转再搬过去陪祖母!”
“也好。”
纪老夫人回头瞪着咸宁侯,拐杖敲击着地面咚咚作响,“我素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白丫头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侯府吃了这么多苦,你却不闻不问?今日你便去祠堂跪着,给列祖列宗和你爹爹请罪,算是我没有教导好你!”
“祖母,爹爹明日还要上朝,芳菲愿意替他……”
不等她话说完,纪老夫人冷眼扫过去,皱眉道,“你又不是侯府的血脉,怎就能进祠堂?”
“娘!芳菲是我们的女儿,您别这样说。”邹氏瞧不过去,开口替纪芳菲说话求情。
纪老夫人抱着纪芸白,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怀中昏沉沉睡过去的女孩儿,压低嗓音的斥责道,“这些年,我吃斋礼佛,不问侯府的事情,你们倒是一个个都糊涂。我老了,也管不得,但白丫头从明日起就住在我院里,有我护着,不用你们管!”
邹氏还想说话,却被咸宁侯摇摇头给拦住。
纪老夫人自前些年对纪芳菲就不亲近,他们试过多种办法也无果,不需再多做无用功。
“娘,还有一件事……”
咸宁侯看着阖眼酣睡的纪芸白,想起纪君吾与他说的那番话,“芸白和芳菲都已经快到年岁,该成亲婚配。府上倒是也有许多青年才俊来登门求娶,只是当初您和将军府的老将军有过生死交情,当年便定下府上的婚约。”
“谢家的小将军也立下战功归府,不如择日将此事议一议?”
咸宁侯说罢,纪老夫人也满意的颔首,“景阳那小子有他祖父的风骨,是不错的良配。白丫头若是嫁过去,也总算是能享福,谢家的家宅安宁,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改日你们拿着我的拜帖,请谢家的主母登门吧!”
邹氏听闻,急忙抢先一步的开口说,“娘,我们是想让芳菲嫁过去。”
“什么?”纪老夫人皱眉,怀疑自己听到的话。
她没想到他们竟将主意打到这件事上。
纪君吾也出言帮腔,“祖母,纪芸白从浣衣局那地方回来,浑身透着粗鄙之气,又是戴罪的身份。这番是得太后娘娘寿诞的特赦才许回府,纪芸白若是嫁到将军府,恐怕会让谢家心里不痛快,觉得咱们府上敷衍慢待。芳菲就不同,她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仪态规矩,都是京城里最好的。”
“前些年,京城里评第一才女时,芳菲也是登榜的,可见在众人眼里,芳菲也是极出众的。”
“若是能嫁给谢景阳,她不会丢咱们侯府的颜面,也能够为侯府助益些。”
纪老夫人瞪着几人,连同躲在他们背后一声不吭的纪芳菲,“你们如今嫌弃白丫头没有规矩教养,当初把她弄丢的是谁?她在外面已经受了诸多委屈,你们竟还让她忍气吞声的为你们让路!只要我还活着有一口气,你们就休想!”
“祖母……”
纪君吾还想劝说,却被纪老夫人给抬起拐杖打了出去。
纪芳菲红着眼眶站在庭院里,委屈的啜泣着,“哥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祖母为何始终不喜欢我?难道我真的要嫁给世子府,那已经快要入土,家中有着数十个姬妾的老男人吗?哥哥,你帮帮我!若是嫁到世子府,我宁可去做姑子!”
“芳菲别哭,哥哥会帮你想办法的。”
纪君吾被她哭的心乱,安慰的哄着,“若祖母不同意,大不了,到时候偷偷把纪芸白送过去。待她跟世子的事情木已成舟,祖母就算想把她塞给谢景阳,将军府也不会要的。”
纪芳菲不做声的低头,眼底却流露出丝丝得意和算计。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咬牙暗恨。无论她做什么,祖母都没把她放眼里,反而对纪芸白如此上心。
卧榻上,纪老夫人离开,纪芸白悄悄睁开眼睛,她望着屋外的茭白月色,回想起听到的那番话,握紧大氅里藏着的那把匕首,心却渐渐沉下去。
她想起在浣衣局时,听到同屋姐姐说的那桩事。
“小白,侯府此刻把你接回去,会不会是想要让你替纪芳菲嫁给世子啊?我可是听说,前几日世子在京城的茶楼,看到纪芳菲,一眼就相中,非要纳妾。事情闹到皇帝的耳边,皇帝也没有斥责,好似是放任的模样。”
“世子仗着家世,在京城横着走,府里已经有二三十美妾,听闻他在床榻上还有着不为人道的癖好,死掉抬出去的妾室不说有十个,也有八个。”
“咸宁侯府从前对你不闻不问,可这时候却运作着跟太后求情,把你给接出去,不会是想要让你替嫁吧!”
纪芸白初初回来时,还不相信。
可如今,她想到咸宁侯冰冷的话语,那颗原本充满着希冀的心彻底的死了。
纵然是拼死,她也会为自己拼出一条生路来。
纪芸白的手搭在那件大氅上,想起当日回到屋内,从大氅的内斗里摸到这把匕首时的震惊,谢景阳为何要护着她?想起那张充满着少年英气的面孔,她的手心忍不住缩了缩。
翌日清晨,阳光初升,冰雪融化。
纪君吾不请自来的闯进屋内,看着纪芸白,扔过一套崭新合身的衣裳,“换好,爹娘让我带你去街上转转,给你置办些衣物,别磨蹭,我在外面等你。”
纪芸白拿起衣裳,望着窗外跟纪君吾低语的娇俏身影,唇角扬起一抹苦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她的亲人,就这般急不可耐的想要推她进魔窟吗?
没得到回应,平阳郡主蹙眉,开口唤纪芳菲过来,“芳菲,侯夫人没为纪大小姐请个教养嬷嬷来教她礼仪吗?”
平阳郡主话音刚落,纪芸白发觉纪芳菲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纪芳菲福身,一脸歉意道,“郡主莫怪,长姐自幼长在山野,没学过礼仪,虽被认回,又久不在府中,父亲母亲心疼长姐,自然就……”
她话没说完,平阳郡主却一副了然的样子,“也是,跟个村妇有什么好计较的。倒是你,芳菲,这么个草包一回来就抢了你嫡女的身份,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纪芳菲最讨厌别人说她不是嫡女的事,眼神暗了一瞬,却还是顺着平阳郡主道,“这位置本就是姐姐的,我不过鸠占鹊巢罢了,如今姐姐归家,能和家人团聚,我看着也是高兴的。”
看她表面装出温婉大度,实际上和平阳郡主一唱一和贬低自己的模样,纪芸白终于发觉纪芳菲也不是那么聪明。
至少占了一点蠢。
她们二人如何相争,也都是关起门来的事,说什么也不能闹到外人面前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纪芳菲却不懂这一点,仿佛获得了平阳郡主的助力,便能改换血脉般耀武扬威。
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种羞辱她听得多了,浣衣局的宫女骂起人来没那么多顾忌,多肮脏下作的词汇她都听过,此时两人的明嘲暗讽就像蚊子叮一样不痛不痒。
看纪芸白还是那般平静,纪芳菲越发气愤,恨不得上手去拧她两下,只要能将这冷静的面具从她脸上撕下来怎么都好。
凭什么她永远这样淡定,倒衬得自己尖酸刻薄!
平阳郡主刚要继续接话,就被过来传话的婢女打断。婢女不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平阳郡主立刻喜出望外地走了出去。
撇下纪家姐妹在原地,纪芸白并不看纪芳菲,自顾自地坐下,有逢春茶楼的前车之鉴,面前的茶水糕点她一概未碰。
没人和自己搭台子唱戏,纪芳菲要是再说下去,反倒显得无礼,她暗戳戳瞪了纪芸白一眼,又去他处和人攀谈起来。
纪芳菲一走,一直坐在旁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圆脸姑娘凑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你就是咸宁侯府刚认回来的嫡小姐?”
纪芸白看过去,在她脸上没看到敌意,因着平阳郡主这个教训,她这次带着防备,并未作声。
圆脸姑娘赶紧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你与纪芳菲长得果然不一样,你,你比她更好看些。”
她的话让纪芸白忍俊不禁,当然长得不一样,又不是亲姐妹,怎会有相似之处。
许是看纪芸白脸色不再紧绷,圆脸姑娘也放松了不少,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我爹是礼部尚书沈自山。”
她在浣衣局许久,也听过那些宫女说些八卦,其中不乏关于礼部尚书的。
她们说沈自山家境清贫,连夫人生病都买不起昂贵的药材,出门时坐的马车都是旧的。
当时纪芸白不解,为何在京城做官还会如此捉襟见肘,直到她从另一个年长的姐姐那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沈自山为吏数十载,不醉心官场蝇营狗苟之事,一心为民,政绩可观,陛下慧眼识珠一步一步提拔上来的。也正是因为他刚正不阿,从不收受贿赂,光靠俸禄自是支撑不起偌大的府邸,故而拮据。
方才情绪最为高涨的纪芳菲却盯着地上凌乱的脚印若有所思。方才她明明听见这里有说话声,一过来却没看到人影。
脚印到这里就没了,难道人是凭空消失的?
她目光流转,忽然发现这里没有纪芸白的身影。
“翠环!”纪芳菲压低声音。
翠环小步跑过来,“二小姐?”
“纪芸白呢?”
“那会儿大小姐从暖阁出来说要透透气,就带着盼春去了花园。”翠环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吗二小姐?”
“你确定纪芸白来花园这边了?”纪芳菲心下狐疑。
翠环重重点头,“奴婢亲耳听见的,只是没见着人过来。”
“那就奇怪了。”纪芳菲盯着地面看。
她如果来了花园,那方才她们一路走来怎么没见着?
纪芳菲盯着地上已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脚印看着,忽然看到还没被破坏的半只鞋印。
鞋印又宽又深,明显属于男人!纪芳菲心里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纪芸白这头回到暖阁,里面果然已经空了。
侯府的婢女见她折返,心下疑惑,“纪小姐没同郡主去花园一起赏花吗?”
“我身体不适,先行返回了。”纪芸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冲那婢女含笑道,“劳烦你等下看到我的婢女,告诉她我在这里。”
“是,纪小姐。”侯府婢女拿着她的披风弓着腰退下。
暖阁里温度不低,她身上的寒意被驱散,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比盼春先来的是侯府婢女焦急的通报声,“纪小姐,您快去花园看看吧,纪二小姐晕倒了!”
纪芸白顿时清醒,她起身边往外走边疑惑问道,“出了何事?”语气里带了几分着急与
今日是她和纪芳菲出门,若是纪芳菲出了什么问题,侯府诸人肯定会把问题都加在她头上。
婢女连忙道,“听闻是与赵三小姐发生争执,赵三小姐情绪激动失手推了纪二小姐一把,这才……”
看婢女语焉不详的样子,纪芸白就知道不可能从她口中得知真相。
尽管她与纪芳菲不合,但出门在外也得收起争执,不然只会让他人取笑。
纪芸白快步走在雪中,这次还未到梅林深处便听里面吵吵嚷嚷。她加快脚步赶过去,就见场面乱成一团。
赵三小姐衣衫不整地坐在雪地中,瞪大眼睛望着一边,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纪芸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平阳郡主和其他几个不知名的贵女正围成一圈,不住呼唤。
“芳菲!芳菲你醒醒!”纪芸白听见平阳郡主焦急地呼喊。
她上前去,一把推开面前的贵女,果然见纪芳菲脸色煞白地躺在雪地中不知生死。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纪芳菲身上没有见血。
“郡主!”纪芸白一把握住平阳郡主的手,“恳请郡主安排人手将芳菲送回暖阁!再请府医过来诊治!芳菲风寒未愈,这般躺在雪地中,恐会复发!”
她的话让平阳郡主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对婢女道,“还不去叫人过来!”
赏花宴是由她一手操办,若是纪芳菲出了三长两短,她脱不了干系。
纪芸白的话挑不出错,只是平阳郡主本就不喜她,瞧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不善。
侯府婢女很快就叫来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将纪芳菲抬起来送进暖阁内间。
在府医为纪芳菲把脉时,纪芸白看向平阳郡主询问,“方才出了何事,郡主可知?”
提起这个,平阳郡主目光闪烁,并不和纪芸白对视,“芳菲与莺语向来不和,拌嘴也是常事。方才因为一些琐事又吵了起来,我以为和往常一样,没放在心上,谁知莺语竟然上手推了芳菲……”
纪芳菲已经出事,若是邹氏再晕倒在她院子里,只怕她要被纪君吾活生生撕碎。
邹氏却不由分说,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纪芸白的头被打偏过去,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知夫人……”
“跪下!”邹氏恶狠狠地盯着纪芸白,仿佛她是仇人一般。
纪芸白被她如此陌生的眼神震慑住,反应过后便是无比心寒。
但父母命不得抗,她利落跪在邹氏面前,“夫人,不知芸白错在何处,竟让夫人如此动怒。”
“不知错在何处?”邹氏冷笑一声,“芳菲被折磨得没个人样你还好端端地站在这,你说你不知错在何处?!”
原本邹氏还怕京城传闲话不敢太过区别对待,表面功夫总要做做,现在却装都不装了。
看来纪芳菲才是她认定的女儿,而纪芸白,她真正怀胎十月鬼门关走一遭生下来的女儿,于她而言早已与路人别无二致。
“娘……”纪芸白心中没由来地一阵悲凉,破天荒地叫了声娘,却被邹氏打断。
“别叫我娘!我如何当得起你的娘!”邹氏表情扭曲,“从今起,你去祠堂跪着给芳菲祈福,芳菲什么时候大好了,你再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她冷漠地拂袖而去。
纪芸白看着她的背影,大颗眼泪从眼眶跌落,砸在手背上一阵滚烫。
被纪芳菲算计辱骂时,她都没有这样伤心,即便是纪君吾试图偷梁换柱,她也能按捺住保持冷静。可邹氏明知道如果不是她逃掉,被千般花样折磨的人便是她。
这件事明明是纪芳菲的错,到头来竟全怪罪到她头上。如此落差,如此对待,纪芸白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寒,指尖冻得冰凉。
“小姐,小姐!”盼春看她急促喘气的模样吓得不轻,赶紧扶她起身,“地上凉,小姐你快起来!”
纪芸白看着邹氏决绝冷漠的背影,忍不住抬头看向屋檐,眨了眨眼睛把委屈难过的泪水眨回去。
“我没事,给我倒杯水吧。”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个笑容让盼春安心。
以前是她想得太天真了,生恩哪有养恩重,到底是陪了十数年的女儿更有感情。
与生俱来的属于她和邹氏之间的纽带,在这一刻被邹氏的冷漠彻底斩断,纪芸白想,欠他们的在浣衣局三年早已还清了,对于他们,自己也不该再有太多奢求与期盼。
亲人尚在,她却和孤儿

没区别了!
因着是纳妾,六礼从简,日子也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三个月后。
纳妾不同于娶妻,到时候纪芳菲过门时没有世子亲迎,也不能从正门进,只能是一顶小轿子由偏门抬进去,没有跨火盆拜天地的仪式,直接送到院子里等着世子圆房。
更重要的是名分,一日为妾,终生都要低人一等。纪芳菲为了这事已经发过几次脾气,屋里的东西砸碎了好几批,邹氏每天都去哄着,连咸宁侯也是愁容满面。
这事见不得光,虽然被三令五申不得传出,但多少都在高门贵族中流传开来。她性子本就骄纵高傲,被人在背后嘲讽讥笑了几番,更是恨纪芸白入骨。
纪君吾因着上次在花厅触怒侯爷,被侯爷勒令在院中禁足,倒是没再出去惹事。
这些都是纪芸白听盼春讲的。
小丫鬟像是个百事通一样,借着去厨房取膳食的功夫,把这些打听得明明白白。
刚过卯时,纪芸白就听见院外闹哄哄的,这场闹剧也终于拉开帷幕。
盼春过来伺候她梳妆时,院外的声音还没有平息下来。
她将一柄银钗插.入纪芸白的发髻,小声嘀咕着,“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大清早就在外面吵嚷着,奴婢方才出去倒水,看见护院都来了,在外面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找什么?当然是找纪芳菲,纪芸白不禁在心中冷笑。
上次她走失夜不归宿,也未见咸宁侯派人外出寻找,轮到纪芳菲便这般急躁,竟将前院的护卫都调到后院来了,听这架势是要将侯府翻个底朝天才肯作罢。
昨夜之事,纪芸白不信里面没有咸宁侯的默许。府中护院这么多,怎可能无人能察觉?
她那颗早已被至亲伤得千疮百孔的心,此刻如打碎的茶盏,被人打碎了又反复地碾压,非要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似的。
“既是知道出事了,近日行事便低调些,等下随我去给祖母请安。”纪芸白看着镜中的自己,对盼春叮嘱道。
盼春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小姐一直闭门不出,她都怕小姐憋出病来,现在小姐主动出门,她自然欢喜。
“那我给小姐打扮得再亮眼些,老夫人看到了也高兴。”盼春说着拿起首饰盒中的一颗珊瑚耳坠便要给她戴上。
纪芸白伸手接过,重新放回首饰盒里,“不必,如往常一样。”
纪芳菲出事,无论结果如何,他们第一个就会怪到自己头上,此时她若是再张扬,只会让他们更不依不饶。
此时主动去给纪老夫人请安,也是在寻求庇护。
她深知祖母才是自己在侯府唯一的靠山,若是不先去老夫人那里露面,只怕侯爷夫人沆瀣一气,又要将黑的说成白的。
时间不等人,纪芸白早饭都没用,便匆匆赶去纪老夫人的院子。
“难得你今日愿意出门走动,过来陪祖母一起用些。”纪老夫人看到她便心疼得紧。
回侯府也有些时日了,怎么就是不见丰腴些,还是那样瘦弱。
待纪芸白坐下,纪老夫人又叮嘱道,“待会儿让秋菊拿些补品给你,府医说你体虚,定要好好进补才是。”
纪芸白拿着筷子的手指一颤,以为纪老夫人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但她说完那句后便安下心来继续用饭,看来是自己多疑了。
“祖母莫要忧心孙女,孙女体质尚可……”纪芸白刚要推辞,就听见屋外吵嚷不止。
看来还没找到纪芳菲。
“外面何事这般吵闹?”纪老夫人抬眸问道。
秋菊出去后又进来,身后跟着侯爷和邹氏。纪芸白抬头看去,只见二人神色各异。
侯爷面沉如水,邹氏眼圈通红肿得跟核桃似的,看来没少落泪。
一进门,邹氏便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娘!”
“大清早哭什么?”纪老夫人早因她对两个女儿差别对待而不喜,如今更是把不满写在脸上。
邹氏却顾不得那么多,哽咽着道,“芳菲她,她一大清早便不见了,求您做主,请京兆尹暗中相助,找找芳菲吧!”
“不见了?怎么回事?”纪老夫人放下筷子,面色阴沉。
饭也吃不成了,纪芸白跟着放下筷子,下人很快识趣的上来撤走。
纪老夫人移步软榻上刚坐下,翠环便从外面被人带进来,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道,“老夫人,求您救救小姐吧!奴婢今早去侍奉小姐梳妆,刚进门便发现小姐不在寝房内!院子里四处找了也不见人影!”
“胡闹!”老夫人一拍桌子,“那么大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身为贴身丫鬟,小姐失踪你竟然一.夜不知,先将她痛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纪芸白静默的立在一旁,却没有错过每一个人的表情。
邹氏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纪芳菲失踪竟然让她如此悲怆。
纪芸白不禁想,如果今天失踪的是自己,她也会那般痛苦吗?答案自然是不会,她回想起那夜邹氏的表情,简直大相径庭。
“娘!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快点找到芳菲!”侯爷出口打断。
纪老夫人目光阴沉看他,“以你之意该当如何?”
“您与京兆尹有私交,请他暗中派人协助搜寻,待将芳菲完好无损带回来,侯府定有重谢。”
竟然都要请京兆尹出面了?
“为了一个外女竟然要动用京城府兵?!”纪老夫人看出他们夫妻两个打的主意,勃然大怒,指着咸宁侯的鼻子尖怒斥道,“我看你是糊涂了!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连京兆尹也要被连累下放地方!”
“娘!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芳菲一.夜未归生死不明,若是有个好歹……”邹氏泪流满面敲打着自己的胸口,“若是芳菲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跟她去了!”
邹氏这般撕心裂肺的样子,就如一根刺深深扎进纪芸白心中。
生恩不如养恩重,看来反过来也是如此。
不等纪老夫人再次开口,纪君吾从外面闯进来,一看见纪芸白便错愕质问,“你怎么在这?”
纪芸白很平静,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过来给祖母请安,为何不能在这?”
她看着纪君吾瞳孔微颤,心里已经猜到了纪芳菲的遭遇。
纪君吾不敢相信的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又回过神来怒火中烧,再次发问,“你昨夜去了何处?!”
“小侯爷,我昨夜一直宿在寝房,发生何事了?”纪芸白对上他暴怒的双眸,一脸无辜。
“你满口谎话!”纪君吾跪在地上,冲纪老夫人道,“祖母,纪芸白昨夜并未宿在落梅院,不知去哪里鬼混!此人说谎成性,孙子请您将她逐出府去,以免将来丢了侯府的脸!”
“小侯爷怎能如此颠倒黑白?小姐昨夜一直宿在寝房并未外出,小侯爷也未曾夜半探望,又如何能编造小姐深夜离府的谣言?”盼春立刻出口反驳。
计划落空,他便这样不管不顾地泼脏水。亏得还是一母所出,到头来竟不如一个奴婢重情义!
“你个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包庇纪芸白,该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纪君吾大手一挥,“来人啊!将这贱婢拖出去行刑再发卖!”
“我看谁敢!”纪芸白挡在盼春,目光锋利瞪向纪君吾,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盼春是除了祖母以外,侯府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纪君吾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之间竟也被震慑得忘记反驳。
“都住口!”纪老夫人一锤定音,“人丢了就去找!在这吵嚷胡乱攀咬就能找到?!派护院家丁出去低调搜寻,不许声张!”
纪君吾一言不发起身就要去祠堂,却被纪芳菲出手死死拉住,她继续哭着说情,“祖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着姐姐许久未出门,想和姐姐多亲近.亲近,才让哥哥去安排一同出游,您要罚就罚我吧!”
“芳菲!”纪君吾拦住她,心下更是感动,“都是我的错。”
“白丫头大病未愈,你就叫她出游,你以为你就没错吗?!”纪老夫人哼声道。
邹氏当即护着道,“娘!芳菲也是好心啊!谁能想到芸白会走失?”
“姐姐说不定,说不定不是迷路走失了……”纪芳菲忽然欲言又止。
“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些,莫要支支吾吾!”纪老夫人本就见不得纪芳菲这副矫揉造作模样,加上纪芸白迟迟没有消息,心里着急。
被她一呵斥,纪芳菲身子颤抖,吞吞.吐吐道,“今日世子也在逢春茶楼吃茶,进门时,姐姐还特意向店小二打听了世子的消息。”
纪芳菲咬着嘴唇,怯生生地看着纪老夫人把话说完,“姐姐可能是去找世子了吧。”
“白丫头怎可能与世子相识的?!”纪老夫人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娘!”咸宁侯看不下去,出面将纪芳菲和邹氏挡在身后,“她自己做了让咸宁侯府蒙羞的事,又如何怪得到芳菲头上?”
“你也这样说?”纪老夫人气得闭了闭眼,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们四个,“你们,你们……”
看纪老夫人要被气得晕厥过去,邹氏忙跟着跪下,“娘!您别生气!当务之急,是跟世子府上商议日子,总不能让芸白就这样……”
“芸白哪样?”
纪芸白轻柔的声音忽然在院子里响起,打断了邹氏后面的话。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都朝着院门看来,在看到她身边的谢景阳时,纪芳菲瞳孔骤缩,“小将.军?”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他们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惊讶,有疑惑,唯独没有对家中女儿彻夜未归的担忧。
纪芸白的心仿佛被针扎过,透着细密的疼。她强扯出笑容,忍着浑身的酸痛缓缓跪在邹氏旁边,低声道,“祖母、父亲,芸白归家晚了,请您责罚!”
纪老夫人颤着手眼含热泪,见她并无不妥,这才松了口气,“白丫头,回来就好。”
不等其他人说话,咸宁侯抬手就要给纪芸白一巴掌,“你还有脸回来!”
纪芸白颤了颤眸子,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浣衣局被掌事嬷嬷责打的日子。同样的不分缘由,同样的下手狠辣。不同的是,这次下手的是她的家人。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诧异的抬眸,却看到咸宁侯的手被谢景阳截住。
“小将.军,这是侯府的家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咸宁侯当众被下了面子,语气不善。
“我害得纪小姐险些夜不归宿,自然是要来解释一番,若是任凭纪小姐被这样不明不白地冤枉,未免太失君子之风。”谢景阳松开咸宁侯的手,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冲纪老夫人拱了拱手。
这位曾经挂帅出征、奋勇杀敌的巾帼英雄,是整个侯府里唯一值得他尊敬的人。
“见过纪老夫人,今日来得匆忙,礼数不全,还请老夫人勿怪罪。”
看着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纪老夫人摆摆手,“不必拘礼,景阳,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景阳负手而立,微微颔首道,“今日出宫回府路上碰见纪小姐迷路,遂请纪小姐到府上做客,我与纪小姐一见如故,竟忘了时间。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若是老夫人、侯爷要责罚,景阳甘愿受之。”
不过是些客套话,少年将.军的名头立在这,就是当今圣上也不会为一点小事降下责罚,更何况是一个久无建树,只靠祖上蒙阴的咸宁侯。
纪芳菲在一旁听着谢景阳这番话,嫉妒得指甲都要嵌进手心皮肉里。
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小将.军两次出面维护?
“不可能!”纪芳菲猛然出声,又意识到什么,在众目睽睽下,咬着嘴唇,声音也越来越低,“姐姐她,她……”
“你觉得我在说谎?”谢景阳偏头看向纪芳菲,目光锐利得让纪芳菲说不出话。
“小将.军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舍妹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纪君吾不悦的呛声。
“君吾。”纪老夫人出声,对这个拎不清的孙子很是头疼。
纪芸白用余光看着身侧的身影,少年身形高大,多年来征战沙场让他看起来比年纪稍长的纪君吾都要稳重。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站的位置刚好挡住咸宁侯。想到方才他拦下的本应落在自己身上的巴掌,纪芸白心里微动。
他到底有何求?
纪君吾将纪芸白打量谢景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怒气更盛。
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按照她的安排嫁给世子,为什么非要和纪芳菲抢男人?
她将自己的警告都当耳旁风是吗?!
“舍妹尚待字闺中,小将.军竟留至深夜,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两个有这么多话聊!还是说小将.军本就风流成性,居心叵测?!”纪君吾像个炮仗一样,不顾邹氏的眼色急急道。
听到纪君吾质问的话,纪芸白苦笑。谢景阳不过是质问了纪芳菲一句,他便这样相护,甚至不怕得罪谢景阳。
任谁看,谁都会觉得纪芳菲才是他的亲妹妹吧。
血缘到底是什么呢?不是都说血浓于水吗?
可为什么,今晚满院子的血亲,最护着自己的人除了祖母,只有当初仅一面之缘的谢景阳?
为什么本应给予她温暖的人,却屡次伤她至深?
纪芸白心如死灰,面对纪君吾泼过来的脏水,百口莫辩,她想说的话,他们未必肯听进去。
“咣当”一声,纪老夫人抓起手边的茶盏直接扔了过来,低声斥道,“不肖子孙,那是你亲妹妹!给我滚去祠堂跪着悔过!”
纪君吾一甩袖子,满是怨气的离开。
“祖母!哥哥他也是……”想到计谋还没成,若是纪君吾不在,她不就只能嫁了?纪芳菲心下着急,也顾不上害怕纪老夫人,抹着泪上前就要求情。
真是好手段。
纪芸白默不作声,垂着头静静看纪芳菲表演。都到现在却还不忘做戏,也难怪侯府上下都被她迷惑。
“住口!你禁足落梅院一个月,好好反省反省。”
纪老夫人雷霆手腕,不等咸宁侯和邹氏反驳便定下责罚。
纪芳菲被吓得不敢再说话,委屈的抽泣着。见宠爱的女儿被责罚,邹氏心疼不已,忙安慰着带她回去,院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冷风阵阵,加上今晚为了纪芸白担忧惊惧,纪老夫人一时咳嗽了起来,纪芸白立刻起身,却膝盖一痛险些又跪下去,好在谢景阳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一下。
纪芸白忍着疼,赶紧服侍纪老夫人服下茶水,“祖母,外面寒意重,您身体为重,先进去好吗?”
她一通发泄后,见纪芸白还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禁怒从心起,抬手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扫落。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内唯一的饮具都破了个彻底。
纪芸白手指颤动,她咬住下唇忍住想去阻止纪芳菲的冲动。
没事的,等她发泄完就好了,纪芸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
“纪芸白,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到底去不去找祖母说退亲的事?”
纪芸白想到今天祖母说起嫁衣时眼底的欣慰,她第一次略显强硬地拒绝,“婚约是祖母定下的,我人微言轻,无法左右两家退亲的事。”
“你不想退亲也可以,那就看你有没有命嫁过去。”纪芳菲脸上挤出来一个极其扭曲的笑,怒气冲冲走出去时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纪芸白身形不稳,直接摔在茶盏碎片上,双手按在地上的那一刻,碎片嵌入皮肉,疼得她脸色煞白。
纪芳菲却熟视无睹,径直离开角房,纪芸白还听见她的奚落声慢慢远去,“贱命一条也就配住这种地方,连个下人都不如!”
翠环在一旁鄙夷的附和,“不过是个村妇,哪里比得上小姐金枝玉叶,您何苦跟她置气……”
直到听不见她们的声音,纪芸白才动作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手心被碎片扎破,鲜血将罗裙染得星星点点,这是昨天在将军府换上的那件,早上被纪君吾叫起时匆忙并未更换,如今也已经破烂不堪。
这是她回侯府以来第一套合身的衣服,却是从外人手中得来。
血浓于水的至亲待她,竟然都不如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外人。
纪芸白眉头紧蹙,心疼得拍了拍裙摆,疲惫不堪地坐在椅子上,借着烛台的光给自己处理伤口。
那把匕首,在确认她不会再寻死后,谢景阳还是还给了她,此刻派上了用场。
有的碎片整个嵌入皮肉里,用手取不出来,纪芸白就用匕首的刀尖一点一点忍痛挑出。
“嘶——”纪芸白倒吸一口凉气,唇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将小腿和手心的碎片都剔除后,后背已经被汗浸透,散落的发丝也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狼狈。
没有金疮药,纪芳菲更不会让府医给她问诊,纪芸白只能等伤口慢慢自行愈合。
起身欲将血水都倒出去时,纪芸白余光瞥见梳妆台上的铜镜,她脚步一顿,转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一个惨字都无法形容出她此时的模样。
她仿佛是一块被人蹂躏过又随手扔在一边的抹布,卑微、渺小、可怜。
为什么?
凭什么?
她才是嫡女,她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面盆“咣当”一声坠落在地,血水洒得到处都是,纪芸白握紧拳头,死死地盯着铜镜中的少女,额头上青筋毕露,胸口不断起伏,像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幼兽正在学着反抗。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将她淹没,怒火像是拍岸的海浪,一声高过一声,下一秒却又恢复平静。
纪芸白身体松懈下来,呼吸也恢复平缓,仿佛刚才即将爆发的模样不过是她的臆想。
浣衣局的磋磨早就让她学会了忍气吞声,她现在离不开侯府,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继续忍耐。
隐忍。
纪芸白弯腰将面盆捡起,把屋子收拾一番也没等来送饭的侍从,想来又是被纪芳菲交代过,她便不再等,早早吹了灯睡下。
深夜破败不堪的窗户被一阵疾风吹开,纪芸白喉咙猝不及防地灌进冷风,顿时咳嗽不止。
她猛地支起身子用帕子捂住嘴唇,手心感到一阵湿润,拿开一看,月光下一朵红梅静静地开在帕子上。
纪芸白淡定擦去唇边的血迹,起身去将窗户关好,想要喝口茶压下喉咙中的血腥味,却想起来茶盏都被纪芳菲打碎,只好又躺下。
肺部火烧似的疼,纪芸白再无睡意,瞪眼至天明。
纪芸白原本做好面对今天咸宁侯和邹氏轮番谈话的准备,却一早就被纪老夫人叫过去学女红。
她请安时特意将手藏在袖子里,怕纪老夫人看见伤痕担心。
在她落座时,秋菊递来一杯热茶,纪芸白接了一下便被烫到伤口,下意识缩手,差点打翻茶盏时,秋菊眼疾手快地接住。
秋菊看到她手心密密麻麻的伤口,惊呼道,“大小姐,你这手怎么伤了?”
纪老夫人也抬眼看过来,纪芸白糊弄不过去,只好道,“昨夜不小心将茶盏打碎,又摔倒了伤的。”
“快去将府医请来,再去我私库里挑一套汝窑的茶盏给白丫头送去。”纪老夫人心疼道,“女孩子最重要的这是这双手,你手伤了又如何做得了女红?下次万不可这般鲁莽,还疼不疼,过来给祖母看看。”
十指连心,昨夜疼得她几乎睡不着觉,现在放在纪老夫人温暖的掌心里,痛感反倒淡了。
“不疼。”纪芸白扯出一抹微笑,冲纪老夫人摇摇头。
纪老夫人拍拍她的肩膀,看她身躯还是如此单薄,眼中的心疼更甚,“怎么养的,我看着怎么反倒瘦了?”
“孙女每天都吃好睡好,哪里瘦了,祖母就会哄我。”纪芸白故意撒娇转移纪老夫人注意力。
想到出浣衣局那天纪君吾的话,纪芸白心中不免觉得讽刺。
什么丰腴软糯,不过是好吃好喝好用地供养着的结果,这府上除了纪芳菲,她怕是无福消受了,
针扎一样的痛心在府医进门时被打断,府医将她的伤口一一包扎好,嘱咐不能碰水吃辛辣油腻的食物后,要给她顺手把脉,纪芸白怕他看出什么,起身道,“我身子好端端的,还是辛苦您给祖母诊脉。”
没人看出异样,就这样被纪芸白躲过去。
纪老夫人笑道,“你跟君吾小时候一样,最怕府医,受了风寒也不肯喝药,非要人哄着。”
纪芸白唇角强行勾起弧度,心中却无任何笑意。
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个被双亲环绕,众多仆从照顾的场景。从未得到过的事,又如何能想象得出来呢?
厢房里的地龙都烧着,一进去纪芸白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
她扶着纪老夫人落座,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眼底满是愧疚和歉意。
祖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人,如果她有什么事,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白丫头,我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纪老夫人拍拍纪芸白的手,“今天吓坏了吧?”
“祖母,我……”纪芸白红了眼眶。
到现在祖母还在关心自己,明明不舒服的人是她。在自己消失的那几个时辰里,也不知道祖母有多着急。
“听话,白丫头。”纪老夫人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秋菊,你送她回去。”
纪芸白只好福身道,“祖母,孙女告退。”
“姑娘,路滑,奴婢送您回去。”秋菊轻轻扶住纪芸白的手臂道。
“麻烦秋菊姑姑了。”纪芸白顺从地跟随秋菊离开,经过谢景阳时,隐晦地看了他一眼,含着几分谢意。
谢景阳将目光从她单薄的背影移开,转头和纪老夫人交谈起来。
咸宁侯坐在一旁,面色不虞,却也没有起身离开。
谢景阳环顾四周,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便起身告辞,“深夜到访有失礼数,晚辈向老夫人告罪,不多叨扰,改日再登门拜访。”
“景阳,你身上有你祖父当年的风范。”纪老夫人看向谢景阳的目光中都是欣赏,“日后常走动,你与白丫头和君吾年纪相仿,自是投机。”
对纪老夫人没提起纪芳菲的名字,咸宁侯颇有微词。
“芳菲与小将军年纪相仿,也可多走动。”咸宁侯呵呵笑道。
他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纪老夫人斜睨了一眼,自然知道他们夫妇俩的打算。
“老夫人说的是。”谢景阳状若未闻,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祖父当年与老夫人定下的婚约,如今可还作数?”
纪老夫人没想到他会问起婚约的事,倒是有些意外,“自是作数。”
谢景阳点点头,放松了不少,又强调道,“如此便好,老夫人,谢家只认纪家嫡女。”
这是礼佛后纪老夫人听见最舒心的一句话,她甚是欣慰,“白丫头如今已经回府,三日后两家指派媒人议亲便可。”
咸宁侯还想开口,谢景阳直接起身告辞,纪老夫人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这桩婚事是她为白丫头求的,谁也抢不走!
纪芸白对此一概不知,她回到后院角房,屋子阴冷潮湿,桌上明灭的煤炉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纪芸白褪去罗裙,露出膝盖上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在浣衣局三年里,最常见的便是罚跪,长久罚跪下来,她的双膝早已有陈年旧疴。每逢天冷,膝盖便有如针扎般疼痛。方才跪在雪地里许久,一时懈怠下来,膝盖便钻心的疼。
曾经同屋姐姐教过她,用热毛巾敷会好些,可她没有婢女,这会儿也找不到热水。
纪芸白抱着膝盖缓缓揉按,左右她已习惯浑身病痛,她自嘲的笑起来,身子再痛,也比不上心死的痛。
自她回来至现在,他们口中对她只有质问责骂,没有一句关心。即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
她的指节微微泛白,许久后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掏出手札将今日谢景阳的恩情记上。一天的折腾早就让纪芸白疲惫不堪,她翻身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她在睡梦中并不安稳,时而梦到嬷嬷责罚她,时而梦到自己嫁给世子被折磨,直到听见一声清脆的茶壶碎裂声,纪芸白才猛地惊醒过来。
“纪芸白,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怎么那么巧迷路走失就遇见谢景阳了?原来是打着跟人结亲的目的去!”
纪芸白额上仍渗着冷汗,听见这通无端指责,她皱起眉疑惑道,“我听不懂小侯爷的话。”
“别给我装傻!”见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纪君吾便生出一股无名火,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寒意从被角侵了进来,纪芸白身上本就汗涔涔,一时打了个寒颤。
“小侯爷这是作甚?即便是兄妹,也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尚未更衣,你就这般闯进来,到底什么事这般急切,连更衣梳洗的时间都容不下?”
被她这么一说,纪君吾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可想到早上祠堂里,纪芳菲泪人似的拉着自己说谢景阳要履行婚约的事,他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你快些梳洗!”纪君吾一摔帘子转身离开。
纪芸白仍有些恍惚,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又是为了纪芳菲的事,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膝盖的伤没有缓解,稍有动作便疼痛难忍,她倒吸了口冷气,慢慢换好衣服,梳洗完方才走出房间。
纪君吾就站在廊下,闻声看来,见她出门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大步往外走,“跟我去找祖母,说你不想嫁给谢景阳!”
纪芸白停下来,“小侯爷何出此言?”她和谢景阳是认识,可如何也不至于见两面就议亲。
“你想嫁给谢景阳?”纪君吾的关注却明显偏移,劈头盖脸地数落砸下来,“纪芸白,你能不能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你自幼养在乡野,性子粗俗,又到浣衣局劳作三年,论长相,论才情,你哪样配得上满身军功光明磊落的小将军?”
纪芸白被他贬低至此,心中一片悲凉,“原来我在小侯爷心中竟如此不堪。”
纪君吾看她面露苦涩,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但为了芳菲,他今日绝不能给她任何希望,“日后在府中好好将养着,爹爹和娘会为你说一门好亲事的!”
看他变着法的默认,纪芸白本就寒掉的心更像是被扔进数九寒冬的冰水中浸泡。
好好将养,便是给她纪芳菲不屑穿的旧服,将她扔到后院破败的角房居住,还要设法将她嫁给纪芳菲嫌弃的男人……
纪君吾见她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又想到昨晚在前院,祖母罚跪时,她也是如此一般事不关己,更没有求情,比起纪芳菲,显得无比冷漠。
同样是妹妹,怎么她就半点亲情都不顾了?
“小姐!”盼春声音凄厉,竟然挣脱了婆子的束缚,直接扑到纪芸白身上哭喊着,“侯爷,侯爷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看纪芸白嘴角溢出的血渍,侯爷也有迟疑,但见纪芸白仍嘴硬的模样,他再次捏紧了板子,“便是要她记住才打!”
他此刻真是恨极了她这一身的硬骨头,若是此刻她认了,顺势罚她去祠堂跪几日思过此事便过了!
偏偏她一口咬定无错!难道她想让他承认冤枉了吗?下人都在一旁看着,承认错怪,岂不是面上无光?
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嫡女又用家法将无辜之人打成这样,传出去也不好听!
侯爷眼神越发坚定,天底下就没有父母错的,今天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错!
纪芸白吃力地抬手将盼春推开,气若游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侯爷要打要骂,芸白受着便是!”
“好,好一个欲加之罪!”咸宁侯被纪芸白气得胡子都在颤抖,再无犹豫,接连抽了纪芸白两板,竟是打得她衣裳都渗出了血迹。
邹氏被这血腥气吓得顾不上哭,眼见着纪芸白面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她有几分犹疑的求情,“侯爷,若是再打下去,她可能会受不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将家中丑事透露出去污芳菲闺名时,她可想过芳菲受不受得住?!”侯爷越说越愤怒,仿佛亲耳听到纪芸白与那赵三小姐传了闲话,竟是抬手又抽了两板。
纪芸白又呕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晕死过去。
她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那晚没有谢景阳相助,那三个歹人将她带走送至世子床笫。
世子见她不是纪芳菲,勃然大怒将她好生一通折磨,翌日也没派人送她回府。
她自己遍体鳞伤衣衫不整地走回府时,却又被视为耻辱,不光家法伺候,纪君吾和纪芳菲也轮番奚落谩骂,祖母被气得一病不起。
最后她自缢在了入亲王府的前一晚。
梦做完了,她却不愿醒来,似乎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这样才不用去面对所谓的亲人那虚伪的面孔。
但她却被一阵又一阵啜泣声吵着。
纪芸白皱了皱眉,费力的睁开眼,想看是谁扰人清梦,却见自己身处落梅院的寝房,盼春就坐在床榻下小声啜泣。
看来梦中听到的哭声,就是她发出的。也是,除了盼春,还有谁会为自己难过呢,她暗自苦笑。
“别哭了。”纪芸白开口,却听见自己声音异常沙哑,喉咙里像火燎似的难受。
盼春听到声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见纪芸白睁开眼睛,惊喜道,“小姐,小姐你醒了!”
看她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又露出了笑容,纪芸白觉得她这表情有趣,想笑却猛地咳嗽起来。
喉咙再次涌上一股腥甜,她翻身欲吐,却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登时疼出一身冷汗。
“小姐,你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是,别再乱动伤了自己。”盼春说着说着,又想起方才纪芸白晕死过去的模样,鼻子一酸,差点又在她面前掉眼泪。
好不容易止住咳意,纪芸白被盼春扶着欢欢坐起来,用肩膀靠着床头,问起了纪老夫人,“祖母呢?”
今天闹出那么大动静,不知有没有惊扰到祖母。
“小姐,赵姐放心吧。”盼春憋着眼泪,“侯爷下令所有下人都管住嘴,不许外传今天的事。”
纪芸白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上一秒她还炙热得难以呼吸,下一秒又冻得彻骨,忍不住整个人瑟瑟发抖。她挣扎着想逃离,肩膀却被人死死压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松开……”纪芸白有气无力地反抗,推搡的动作都像狸猫伸爪一样。
谢景阳别开视线,不忍去看她可怜的神色,对后面的婢女道,“换水!”
如此折腾几番,药效才逐渐褪去,本就身子虚弱的纪芸白直接在水中昏了过去。
谢景阳抬手接住她的头,免得呛水,又错开视线,目不斜视地将人从水里抱出来放在榻上。
婢女给她更衣时,谢景阳就在门外。
夜已深了,将军府里灯火通明,院子里闹出来的动静把副将也吸引过来。他站在谢景阳身后,好奇地问,“将军,里面的女子是谁?竟让您如此上心?”
谢景阳目光从紧闭的房门挪开,没有答话,反而命令道,“去查咸宁侯府今天有谁同纪小姐一同出游过。”
“纪小姐?将军指的是那个名冠京城的才女纪芳菲,还是另一个……”副将揣度着谢景阳的态度,试图琢磨出他的用意。
谢景阳冷声打断,“一个冒牌货也配叫纪小姐?”
副将当即会意,“是,将军。”
他离开时隐晦地看了一眼客房,还疑惑将军是如何与咸宁侯府失散的嫡长女相识。
纪芸白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村子里,日子虽苦却很自由,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动辄打骂的掌事嬷嬷和永远洗不完的衣裳。
转瞬间她回到了侯府,她千辛万苦寻到的家人站在她面前,全都面露嫌恶和冷意的盯着她,异口同声的让她滚开。
纪芸白惊醒,心里难受得仿佛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纪芸白猛地瞪大眼睛,想起了白天的事。
她记得自己喝了纪芳菲下了药的茶水,似乎有想去找谁帮忙,脑子里有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却不足以让她拼凑出事情经过。
她的头很痛,四肢百骸都蔓延着酸麻感。纪芸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世子。
她……该不会没逃掉,还是被纪君吾找到,送进世子府上了?
纪芸白颤抖着手拉开被子,看到自己身上陌生的襦裙,顿时如坠冰窟。
她在枕头下摸了摸,竟然找到了谢景阳送的那把匕首。
好不容易熬出浣衣局,却被亲人亲手送进魔窟,她的命竟如草芥一般不被重视。滚烫的眼泪滑落,纪芸白脸色煞白,难受得无法呼吸。
比起声名尽毁,让祖母难过,她倒不如体面的离开。纪芸白颤抖着拔出匕首,对准颈侧,决定一死百了时,却突然被人握住手腕。
刀尖无法再进一寸,纪芸白以为是世子,颤抖着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谢景阳。
“姑娘为何寻死?”谢景阳拧眉,眼中透出紧张。
纪芸白眨眨眼,是自己看错了?
他为什么会紧张?还是自己在做梦,他怎么会在这?
“世子呢?”纪芸白愣神半晌,才嗫嚅着问道,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世子?”谢景阳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放在一旁,送她匕首是为了防身,却没想到差点成害死她的利刃。想到她口里那个不学无术风流成性的草包,他顿时明白她为何刚醒来就如此极端。
“这是将军府。”谢景阳出言打消她的担忧,“放心,没人动你。衣裳是婢女换的,你体内的药性也都解了。”
“将军是如何知晓我中了药?”纪芸白记忆极乱,犹疑的询问。
谢景阳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将距离错开几分,方才解释道,“你拿着我的玉佩扣响将军府大门,我见你意识昏沉叫了郎中来问诊。你刚浸泡过凉水,体内正虚,应当安心修养才是。”
“几时了?”纪芸白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问道。
“刚过子时。”
纪芸白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她无故夜不归宿,就算没有被世子得手,传出去也会坏了名声。
谢景阳看出她的意图,心里有些懊恼想得不够周到,又伸出手臂至她身前,“我送你。”
“多谢小将军出手相救,今日多有叨扰,不便再麻烦您,芸白自行回府便是。”纪芸白没去扶,硬撑着身子冲他福身行礼后,脚步虚浮的便要向外走。
谢景阳在她身后出声,“你可知就这样回去,会让算计你的人怎么想?”
纪芸白顿住脚步,只觉得喉间涌起几分苦涩,回头定定的看他,不答反问,“小将军知道多少?”
“世子倾心纪芳菲的事满城皆知,你方才醒来便问世子何在,前因后果并不难猜。”谢景阳看她眼中升起防备,解释道,“我可以帮你。”
“小将军帮我的已经够多了,芸白无以为报。”她垂下眸子。
从纪芳菲生辰宴起,谢景阳已经出手搭救自己两次。虽不知他有什么意图,但报答恩公的方式,绝不是将他拖入这趟浑水中。世子仗着家世显赫不学无术,与其他世家子弟冲突,即便将人打伤,皇帝也不过是轻飘飘一句各有过错就揭过。
若是谢景阳与世子……
纪芸白婉拒道,“芸白孑然一身无所惧怕,小将军不必介怀,就此别过。”
“纪芸白。”谢景阳第一次唤她全名,神色认真道,“你不想自己,难道不想想纪老夫人?”
一直到坐上马车,纪芸白都没想明白,为何谢景阳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伸出援手。
自她从浣衣局出来,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他……
纪芸白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如何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将军,前面就是咸宁侯府了。”青峰在外面喊道。
谢景阳侧身看向纪芸白,“纪小姐,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咸宁侯府里灯火通明,庭院里人影攒动,甚至比纪芳菲过生辰那日还要热闹。纪芸白刚进门,便听见祖母威严的声音。
“人丢了便去找!都是死的吗?!”
“祖母!不是我和哥哥不找,姐姐她吃了茶便不辞而别,等我和哥哥发现时……”纪芳菲跪在地上,一边擦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解释。
纪老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眯起眼眸,“你们兄妹三人去吃茶,唯独白丫头没有侍从,纪君吾!咸宁侯府便是这样教养你关照手足的?!”
纪君吾跪在纪芳菲身旁,背挺得笔直,却因为心虚而回避纪老夫人的眼神,“孙子知错,只是此事和芳菲没有关系。”
“知错就滚去祠堂跪着反省!”纪老夫人拄着拐杖,脸色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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