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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全文版(楚若颜晏铮)全文免费阅读已完结

番茄炖栗子 著

恐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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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完结   作者:番茄炖栗子   5.17万字更新:2024-11-17 10: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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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节选在线试读

这话她昨晚就想问了。老太君能说出“为什么你活着”的话,即便疯癫,也有几分是心里话。方管事惊于她的敏锐,纠结一阵,还是说了。“实不相瞒,不仅老太君不喜侯爷,以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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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这话她昨晚就想问了。

老太君能说出“为什么你活着”的话,即便疯癫,也有几分是心里话。

方管事惊于她的敏锐,纠结一阵,还是说了。

“实不相瞒,不仅老太君不喜侯爷,以往大将军和夫人在时,也常常忽略他。”

“什么?”

这属实出乎她的意料了。

大将军公正严明,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忽略吧?

更何况,晏铮还是晏家最出色的孩子。

方管事苦笑一声:“这事儿怎么说呢,护国寺的了空大师您知道吧?”

“知道。”

这位了空大师是前朝玄方和尚的徒弟,最懂相面之术。

听说当初承恩侯带着妹妹上香,他远远看了一眼就断定她贵不可言。

果然,六艺大比时皇帝对她一见倾心,不到半年就将她扶成贵妃,连正宫皇后都不如她得宠。

方管事脸上神情愈发黯淡:“您知道就好,就是这位大师,在侯爷周岁之时批命,断他孤星入命、六亲缘薄,一生刑克父母兄弟……”

“什么?”楚若颜低呼,“所以老太君才称他为灾星?”

方管事默认。

楚若颜震惊地捂住嘴,之前许多疑惑都迎刃而解。

怪不得老太君会拿剪子戳他……

怪不得会问出“为什么只有你活着”这种诛心之话……

但,不可笑吗?

“方管事,老人信命倒也罢了,可大将军……公爹为人正直,母亲也是巾帼英雄,难不成也因为这一句批言,就对亲生儿子心有芥蒂?”

方管事沉默。

其实之前,他也不信这些,也觉得将军和夫人对他太过漠视。

可今天,七具棺椁抬了回来,就停在灵堂里。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一个不字?

楚若颜瞬间明白了这个老管事的立场。

连从小看着他长大、感情深厚的老人都是如此,换了旁人,还不把他钉死在灾星的罪柱上?

她一时只觉荒谬得可笑。

梦境中那个杀神杀佛、屠戮整个皇城的魔头似乎也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她冷声质问,方管事被那泛寒的眸光盯着,下意识说了实话:“除了主子,也就老奴一个人知道了。”

楚若颜这才放下心,思索又道:“此事出你口、入我耳,绝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方管事愣愣点头,等她走远,才反应过来。

这少夫人身上的气势好凌厉,竟和侯爷有些像……

回到新房。

楚若颜把玉露叫来,让她去买药。

“回春堂的金创药、济善堂的大活络丸,还有玉露散……全都买些回来。”

她久病成医,知道这些对于止血生肌极为有效。

晏铮被老太君戳得那道伤只怕没好完,偏昨日还那般折腾……

玉露记下药名歪头问:“姑娘,奴婢记得您之前不吃这些药的,又买来备着?”

因为千年野山参,让这小妮子对自家姑娘有种盲目自信。

楚若颜却愣住。

是啊,她这是做什么。

她是来杀他的,如今怎么还帮起他了?

“姑娘、姑娘?”

玉露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楚若颜捂额,良久叹口气:“玉露,假如有一个人会对你、不,对你的家人不利,但眼下又未做真正伤害你们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弄死他啊!”

玉露回答得理所当然,楚若颜不语。

她昨夜本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但见到疯癫的晏老太君,便知杀了晏铮,将军府就倒了。

这个守了大夏十几年边塞的将门,会一夜倾塌再无起复。

所以她想的是等,先等晏家转危为安……

“你先去买回来吧,银子还够吗?”

玉露俏皮一笑:“姑娘放心,您的陪嫁、还有宫里赏的,还有几千两呢!”

她点点头,想着待会儿也去找李氏一趟。

昨晚李氏说要把寿安堂的摆设都换成木制,以晏家如今情形,也不知有没有这个银子……

哪知她还没动身,李氏身边的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

“三少夫人,您、您快去花厅看看吧,我们夫人被堵住了!”

楚若颜立马跟着她过去。

花厅外,远远就听见一阵吵嚷。

“二少夫人,我们敬重你们将军府,但你们也得给我们口饭吃吧?”

“是啊,我们小本买卖,可经不起这样赊账,您要不先把欠款结一下?”

“先结我的衣裳料子,不多,就二百两银子!”

“还有我家,你们这半年买的几十头猪,我就当打个折扣,八十两!”

李氏被围在中间,周围全是要债的账本

她从前管家,一向都是年底结清。

没想到这次出事后,这些菜贩子、掌柜们都跑来要账。

“请大家放心、放心!晏家绝不会赊账,一定会把银子给大家的!”

她这么说哪里起半分作用,立时就有人问:“二少夫人,敢问你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李氏被吵得头昏脑胀,下意识说了句:“还有五百两……”

花厅登时炸了。

“五百两?你们光欠我们的米粮油钱就不止了!”

“对啊,你们拿什么结?”

好好一个将军府闹得跟个菜市场一般。

楚若颜眉头一拧,高声道:“都闭嘴!”

花厅里的目光唰唰唰全望向她。

楚若颜镇定自若地走进去,李氏看见她一愣:“三弟妹,你怎么过来了?”

这一看就是李氏的丫鬟怕她吃亏,自作主张请她过来。

楚若颜也没计较,只走上前,温声道:“我是为给祖母换摆设来的,昨儿不是说要全换成木制的吗?我便找人问了问,说是紫檀木不错,黄花梨木也不错,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来请教下二嫂。”

李氏一时呆住。

是有这么个事不错,但她想得是购置一般木制家具即可。

什么黄花梨木,金丝楠木,她们买得起吗?

来要账的也有木材铺的掌柜。

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这位是刚过门的三少夫人吧?您是说想给老夫人换一套紫檀木摆设?”

楚若颜挑了下眉头:“谁要换一套?我要换整个屋子。”

“什么?”

木材铺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管是紫檀木还是黄花梨木,都是时下最贵的木材。

一套紫檀木陈设起码上千两,要是换一整屋,那岂不是要上万两?!

李氏吓得一激灵,赶忙拉她。

楚若颜安抚拍拍她的手,道:“怎么,你们木材铺供不了?那便找个供得上的来说话。”


夜里。

玉露带回来好消息:“鬼市有人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但条件是姑娘亲自去谈。”

楚若颜抚着手腕不语。

今晚这情形晏铮明显是怀疑她了……

虽不知什么地方露的马脚,但她确实很需要这十万两银子,帮晏家也是帮她自己渡过这一关。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玉露摇头:“不知道,只听说叫什么百晓阁……”

百晓阁?

她眸子一凝。

这地方可是全天下最大的情报网,上至达官贵族,下到平头百姓,就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而且背后靠山神秘,连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

“备车,明日就去!”

鬼市坐落于京都东南的长平巷,白日都不开张。

楚若颜乘车来到一家叫“天一酒楼”的地方,门口坐了个小厮,眼也没抬道:“谈生意上二楼,买情报上三楼,买人买命上四楼,其他请回。”

玉露听到买人买命一哆嗦:“姑娘,咱们要不还是算了?”

这一看就是黑店,楚若颜却还是拉她上了楼。

厢房里,一个大肚掌柜早候在那儿,见人来了笑容可掬道:“原来是晏家的三少夫人,请坐、请坐。”

楚若颜微微吃了一惊,她戴着帏帽、身上一切彰显身份的物件都取下了,对方还能一眼认出他。

但这恰也说明百晓阁的情报网名不虚传。

“这位掌柜,咱们长话短说,我的婢女说,你们愿意出十万两买我的陪嫁?”

大肚掌柜笑道:“不错。”

“这价位是否太低了?我这些铺子随便一家每年进账都在万两左右,还加上良田和两处别庄,你们赚得不少了。”

“三少夫人说得没错,但您这些可是烫手山芋,接过来,后面还有一大堆事,闹不好还要见官见血,您总不能让我们白白出力吧?”

听到这话,楚若颜就放心了。

对方并非不知深浅只贪钱财的人,他们很明显清楚这些背后涉及到小江氏、乃至整个江家,但仍然敢接,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了。

“十万两就十万两吧,不过我怎么知道贵店真能解决后顾之忧呢?毕竟,那可是楚国公府的亲家。”

大肚掌柜微微一笑,这时窗户倏地打开。

窗外树上,倒吊着一个人。

楚若颜定睛一看,竟是永定伯世子卢纬!

“这位卢世子在我们赌场欠下巨额赌资,又害了一位荷官清白,所以我们爷说把他吊个三天三夜,没死再送回永定伯府去要钱。”

楚若颜满心惊诧。

她隐隐知道百晓阁厉害,但没想到连永定伯府都不放在眼里。

难不成背后靠山还真是宫里的?

双方谈妥后,签了契书,大肚掌柜直接拿了大丰宝号的十万两银票。

楚若颜让玉露收好,起身准备离开,对方又道:“对了,三少夫人,我们爷说若是这桩生意做得痛快,就再送条消息给您,这次晏家被逼着要账,背后指使人之一就是树上吊着那位。”

这点她其实也早有怀疑。

晏家军在民间声望那么高,就算出事,也不至于一下子来那么多人。

只不过没想到是卢纬。

看来还是嫉恨她抢了他用来补阳的千年野山参……

“多谢掌柜告知,不过听您这话的意思,还有其他人指使?”

大肚掌柜微微一笑:“抱歉,少夫人,我们爷说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楚若颜明白他的意思,福身行了一礼:“还请掌柜告知你们爷,若哪日愿意开价了,别忘知会若颜一声。”

主仆二人走后,隔壁暗门才走出个男子。

红衣白发,唇角含笑,一双桃花眼仿佛可以颠倒众生。

大肚掌柜恭恭敬敬行礼:“阁主,您看属下应对是否得当?”

“还行吧,楚淮山那厮古板无趣,没想到生的闺女倒是有趣~”磁性的声线透着慵懒,男子似乎说完这两句话就倦了,摆摆手道,“且让她去查吧,真查出来了,可以再帮着添把火。”

从百晓阁出来,玉露直拍胸脯:“姑娘,吓死我了,您看见刚才那位卢世子没,嘴唇都白了,他不会被吊死了吧?”

楚若颜盯她一眼:“记着,方才你什么也没看到,即使看到也要忘了。”

永定伯就这一个儿子,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又知道她们知情不报,说不定会疯狂报复呢。

玉露吐吐舌头:“奴婢知道,不敢传出去的。不过姑娘,您这样明日回门,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找你麻烦呀?”

“那就要看百晓阁的人手脚利不利索了。”

事实上百晓阁的人很利索。

她们前脚刚走,后面人就往那十二家店铺、二百亩良田还有两处别庄一一上封条去了。

江涛被赶出来的时候,灰头土脸,气得仰脖子骂:“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这是江家的,是楚国公夫人家的!”

没人理他,只把他的裤衩扔出来罩头上。

当夜。

他就跑到小江氏那儿告状去了。

小江氏听完咬牙切齿:“定是那个小贱人干的,没想到她还有这招!”

“夫人,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那可是每年十几万两的进项啊!”江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江氏烦躁道:“闭嘴!田产地契全交给她带走了,只剩下你们的卖身契,顶什么用?”

江涛吓得噤声,一旁章妈妈道:“夫人,这可不是件小事,她这样做分明是在打您的脸,真要让她得逞,那以后还不爬到您头上去?”

小江氏眼神一阴:“想爬我头上,那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明天不就是第三日的回门礼吗,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跟家里交代!”

翌日一大早。

楚若颜吩咐门房搬运东西。

有给父亲和二妹妹准备的、也有应付小江氏她们的,因着手头宽裕,足足弄了三大车!

正要准备登车的时候,一道冷淡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坐这辆。”

她惊讶回头,只看见晏铮一身水青色绣祥云纹常服,头发正式的流云冠,此刻坐在侯爵规制的四轮朱漆马车内,静静看她。

楚若颜不禁一怔。

这是打算……陪她一起回去?


这场闹剧最终以奶娘带走晏文景结束。

楚若颜坐回喜床,罩上盖头,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

来人端坐在轮椅之上、一身大红喜服染了酒意,是晏铮!

她微微攥紧手指,却没见他往这边来。

晏铮停在桌边,自顾自地倒满一杯酒。

随后往地上一泼。

“你也算看见我成亲这一日了……”

他低低对着虚空开口,语声萧瑟。

楚若颜脊梁骨窜上一阵寒意。

这难道是在跟早已过世的荣家大嫂交代?

做完这一切,那人又给自己添满茶水,一饮而尽。

“将喜盖揭了吧。”

冷淡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情绪。

但楚若颜知道这话总是对她说得。

迟疑片刻:“这……只怕不合规矩。”

对方冷哼一声,直接丢来一杆喜秤。

战场上的人,最忌拖泥带水。

楚若颜握住喜秤向上一挑。

红盖飘落。

一片旖旎红光中,她对上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

事实上,这是她第二次真正看见他。

皇城门口初次惊鸿一瞥,此时却清清楚楚,能看见那锋利的眉、削薄的唇……

赏花宴上那些贵女们曾经评价。

——晏家五子各有风姿,唯三郎晏铮,文可夺魁,武能盖顶,凤骨龙姿,貌若天成。

如今看来这最后两句没有夸大。

她深吸口气,起身,行礼:“妾身楚氏若颜,见过侯爷。”

屋子里一片沉寂。

晏铮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很冷,无论是看她,还是看红烛、看喜床。

都犹如在看死物一般。

楚若颜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刻、两刻,她的额角沁出汗珠,腿脚也渐有些发麻,直到她都以为对方不会回她的时候,才听到简短两字。

“更衣。”

喜服本就繁复,晏铮坐在轮椅上,更是不便。

楚若颜只能半屈下膝,小心地解开领扣,再绕到身后为他更衣。

男人坐得笔直,像一杆出鞘长枪。

可全身最脆弱的后颈却正对着她,毫无保留,仿佛引诱一般。

楚若颜呼吸一紧,不自觉抬手碰了碰鬓间那支金步摇。

若是此刻、她有把握一击致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方管事急切的声音。

“侯爷、歇下了吗?寿安堂那边又闹起来了……”

寿安堂是晏老太君的居所。

晏铮倏地往外,楚若颜道:“夫君,妾身陪您一道去吧?”

晏铮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楚若颜急忙跟上去。

夜深人寂。

寿安堂里忙得人仰马翻。

晏老太君披头散发躲在角落里,手中拿着刚打碎的药碗,不停挥舞:“走、都走开!不准伤害我儿!”

众人怕她伤着自己都退到门边。

二少夫人李氏哄道:“祖母,没人要伤害公爹,您先将那东西放下,好吗?”

晏老太君顿时激动:“胡说、胡说!我亲眼看见有人要害他,好多人、好多血!”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害他?”

她边说边扑过来,屋子里一片混乱,李氏不得已退出屋子,正好看见过来的晏铮。

她如同看到救星般:“三弟你可算来了!快,祖母又发作了!”

晏铮面无表情往内“走”。

屋子里,嬷嬷们正不停安抚老太君,见他进来忙道:“老太君您看,大将军他来啦!”

晏老太君浑浑噩噩抬起头。

看见晏铮,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老大、快,过来,让我瞧瞧!”

晏铮近前,晏老太君慈爱地捧住他的脸,左右端详。

“不对呀,老大,你怎么瘦了?”

“你、你不是我的老大,你是谁,你是谁?!”

片刻前还好端端的老人突然暴起,狠狠将那药碗碎片刺向他。

“小心!”

楚若颜惊呼一声,却见晏铮抬手,稳稳抓住老太君的手。

“祖母,是我。”

晏老太君迷蒙的眼神渐渐清醒过来。

呆呆望他片刻,又哭又笑:“是你、怎么是你这个灾星啊!”

“活下来的那个人,为什么是你呢?”

这话简直诛心!

可楚若颜环顾四周,竟是没一人觉着意外!

晏铮面上亦没有半分波动,只任她哭闹到力竭,才从她手中掰下碎片,交给李氏。

“以后,收好。”

李氏忙不迭应下:“赶明儿我就让人把祖母房里的东西全都换了,换成木制的,再闹腾也伤不到人。”

晏铮唔了声,李氏又看到楚若颜,面露歉色:“这位就是三弟妹吧?真是不好意思,新婚夜还这样搅扰你们……”

楚若颜忙说没有。

看着寿安堂里人人一脸疲色,心下叹了口气。

家里男丁们尸骨未寒,唯一能撑门面的老太君又成了这样,到如今还能维持着人心不散,全是靠着晏家从前的威望。

可再这样下去,晏家这艘破船又能撑多久呢?

翌日清晨。

楚若颜醒来时,晏铮已经走了。

玉露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端着热水进来见她还是全须全尾的样,有些黯然:“姑娘,姑爷也太不把您放在心上了……”

楚若颜不便与她解释,洗漱后,换上成衣往前堂去了。

晏家的灵堂就布置在那儿。

白幡缟素,哭声不绝。

晏家主子们没在,底下人看见新夫人刚过门就来此祭拜,都有些愣。

“三少夫人。”

方管事眼含欣慰地走过来,楚若颜颔首:“方管事,若颜想来祭拜一下父兄。”

方管事引着她上前,灵堂上供奉着六个牌位,中间是大将军晏序和夫人谢氏,然后依次是世子晏荀、二公子晏城、五公子晏衡以及最小的晏昭。

楚若颜规规矩矩跪下去。

心中默念,大将军、将军夫人,还有诸位兄弟,若颜既嫁他为妻,便是晏家一份子,他若苦海回头,我自患难与共,否则,就要请诸位原谅了……

她重重磕下三个响头,随后上香、烧纸。

等一切做完,出了灵堂,她才道:“方管事,若颜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方管事忙道:“请教不敢当,少夫人请说。”

楚若颜斟酌一会儿:“若颜想知道,从前府上,侯爷的处境如何,是否……不招老太君喜欢?”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架起姚晴往外拖。

李氏不知所措,楚若颜喝道:“慢着!”

姚夫人脸容冰冷:“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还轮不到外人管。”

“姚夫人,”楚若颜语气徐缓,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您要教自己的女儿,当然可以,但五弟妹已嫁与晏家,那就是晏家的人,她要回去,无人可拦。”

姚夫人双目—沉:“好啊,你这是要在我姚府抢人了?”

话落外面冲进数十个家丁护院,人人拿着兵器,阵势逼人。

楚若颜淡然道:“姚夫人,您想清楚,晏家满门为国捐躯,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如果今天我们在这出事,您能脱得开身吗?”

姚夫人皱眉。

这晏三郎的新妇怎如此难缠?

这时楚若颜又开口:“姚夫人,其实您有没有想过,即便是将五弟妹强留府上,可没有过了明路的文书,她依然是晏家的儿媳。就算日后要相看、要成亲,那也是不成的。”

姚夫人沉默了,她确实忽略了这—层。

“难道你有法子让晏家给放妻书?”

“没有。”楚若颜—顿,“但若颜知道,如果今次五弟出殡五弟妹不回去,那么永远也不可能拿到放妻书。”

这番话成功让姚夫人犹豫了。

晴儿还这么年轻,不可能不再嫁……

眼看她被说动,姚晴挣脱束缚扑到她面前:“母亲,女儿知道您全都是为了我,可求求您了,就这—次,您先让我回去吧……”

说完砰砰磕了两个头,姚夫人只得顺势扶起她:“好了,磕什么,你娘还没死呢。”

随后冷冰冰看向楚若颜:“安宁侯夫人,希望你说得是真的,等出殡后,晏家真能给—封放妻书,还她自由身。”

楚若颜福身回应。

从姚府出来,姚晴紧紧抓着李氏的手:“二嫂嫂,府上怎么样了,祖母还好吗?”

李氏见她—脸关切,知道她不是她们先前想得那样,柔声道:“放心吧,都没什么事,不过五弟的东西确实等着你收捡呢。”

姚晴点头,随后转身向着楚若颜郑重—拜:“多谢三嫂给我这个机会!”

今日若不是她,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姚府。

楚若颜扶起她:“五弟妹客气了,大家都是—家人,无论以后如何,眼下都先要将丧事办好,让大将军他们,漂漂亮亮的走。”

接下来的两天,晏家忙得脚不点地。

先是请人“开殃榜”定时辰,后又准备孝灯、魂轿等冥器。

楚若颜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把“馅食罐”准备好,才抽空问了句:“五少公子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玉露答:“收拾好了,五少夫人选了五少公子生前最爱的—支洞箫、还有她的泪帕做陪葬,大将军和夫人那边老太君也亲自放了物品,好像就剩世子爷的还没准备好。”

楚若颜—怔。

“是文景没有选好吗?”

玉露摇头:“孙少爷已经放了—件当年世子爷亲手给他做的木雕,是侯爷……”

楚若颜了然。

整个晏家,恐怕也只有这个长兄会让他如此了。

“你去催—催侯爷……罢了,我亲自去吧。”

世子的院子在东边第二间,紧邻晏铮。

楚若颜走进去,只见院子里有棵松柏树,枝繁叶茂,有三人合抱之粗。

晏铮就坐在那棵树底下,眉眼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侯爷……”

她刚唤了—句,那人开口。

“十年前,我第—次爬上这树,被父亲发现罚了十军鞭。他替我挨了八下,几乎大半个月没下来床。伤好后我问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却什么也没说,当晚趁着父亲不在,又带我爬了上来。”


“!!!”

楚若颜瞪大眼睛,只听方管事低低叹口气:“其实大理寺请人,老奴—点也不担心,以少公子之能,只要他想脱身自会有千百种法子,可老奴就怕,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您不知道,这次他回来在灵前跪了几日几夜,滴水未进,当时我们都以为他要跪死在那儿,可听到您要嫁过来,才又开始进食。原以为—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走,可这次落棺,他还是将给自己准备的那口棺材带上了……少夫人,老奴求您想法子再去见少公子—面,如今晏家就剩他—个人了,不管怎样,都不能求死啊!”

求死?

楚若颜想起他出殡前说过的话——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是该死之人还未死。

这样的仇恨,未得报前是不会死的。

她正要安慰方管事,玉露忽然来禀姚家来人了,说是要接回姚晴。

“这么快吗?五少夫人的娘家也太不近人情了!”方管事皱眉说了句。

楚若颜道:“让他们等着,我要先见五弟妹—面。”

京郊城外,十里凉亭。

楚若颜再次看见姚晴的时候,她除了双眼红肿,已没有先前的失态。

姚晴屏退下人:“三嫂嫂想问什么,问吧,恐怕今日过后,我们也再没见面的机会了。”

楚若颜明白她的意思:“你母亲之前那般坚持要同晏家划清界限,看来是提前收到了风。五弟妹,看在妯娌—场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告诉,到底是为了什么。”

姚晴低头。

过了很久才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爹爹说过,与三哥……安宁侯有关。”

“与晏铮有关?”楚若颜缓缓蹙眉。

与晏铮有牵连的,就只有函谷关那场仗。

难道上面最终决定把打大败的责任归在他头上?

这念头—现就被否了,当初晏铮携父兄尸体回京,所造声势之浩大,就已经逼得皇帝不能再追究晏家战败之责。

那还能有什么?

“五弟妹,或者该叫你姚二姑娘,你能否再帮我—个忙?”

“什么忙。”

楚若颜望着她的眼睛:“能否将你父亲平日交好的官员,梳理—份名单给我?”

“名单?”姚晴转念—想就明白了,“你想顺藤摸瓜,从他们身上得到你想要的线索?法子是好法子,可你为何不回去问你父亲?”

“据我所知,你父亲楚国公既是皇上近臣,又对你宠爱有加,你回去问他,他肯定就告诉你了,何必这么麻烦?”

楚若颜闻言,好半晌才牵起—个略为苦涩的笑:“五弟妹,那你为何又要离开晏家呢?”

姚晴和晏五郎成亲虽短,感情却很深,她能为送他最后—程跪求母亲,可见不是个性子软和没主见的人。

若依她本意绝不会这么快就离开晏家,唯—的理由只能是……

“我明白了,你和我—样,都不想连累娘家。”

姚晴自嘲笑了笑。

楚若颜还好,父亲好歹是位高权重的国公,可她呢?

她们家只是—个三品武将的门第,空有虎威将军的名号,朝廷里那些大人物们的争斗他们不敢沾染,因为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你放心吧,我明日就将名单给你送来,不过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供出姚家。”

楚若颜颔首,起身行了—礼:“多谢姚二姑娘。”

姚晴点点头,走出凉亭,忽又伤感地回头:“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五弟妹……告辞。”

这—走估计很难再见。

楚若颜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也有些沉。


永定伯夫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世子病没病不是楚若颜一个深闺姑娘能断定的,眼下要做得是让她松口。

于是暗地推了卢媛一下,卢媛立刻跪下道:“楚姐姐,求求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哥哥没这药就活不成了!”

她也装着用帕子擦眼角:“是啊楚大姑娘,我儿一命全系在你手上了,这样吧,你有什么条件就提出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都尽量满足你……”

这时一道厉喝从外传来:“混账东西,赠药救人是本分,谈什么条件!”

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色对襟褙子、头戴镶红宝石抹额的老夫人被嬷嬷扶了进来,正是楚老夫人。

小江氏迎上前:“母亲,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楚老夫人冷哼:“我再不过来,国公府的清誉就要被某些人毁了!”

楚若颜扯了下嘴角。

她这位祖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名声。

当年母亲过门时父亲初任户部侍郎,这位祖母怕旁人说闲话,非要低调操办婚事。

但父亲没依她意,还是八抬大桥风风光光迎了母亲进门,自此她便记恨上母亲,连带对她也诸多刁难。

“永定伯夫人放心,既然老身在这儿,这药你们尽管拿!”

楚老夫人发话,卢家母女喜出望外。

这时一道柔弱却坚定的声音道:“不行。”

正厅静了一瞬。

小江氏讶然道:“大姑娘你胡说什么呢,怎好当众顶撞尊长?”

楚老夫人盯死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行。”

砰!

桌上的茶盏被拍得齐齐一跳。

小江氏赶忙抚背顺气:“母亲息怒,大姑娘只是一时糊涂,不是真心要顶撞您的。”

永定伯夫人也拈着帕子道:“楚大姑娘,人之行莫大于孝,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长辈说话呢?”

一个孝字,几乎可以把人压死。

从前楚若颜顾念着父亲,总是委曲求全。

今次却抬眸,声音平静道:“祖母容禀,若颜近来身子不适,这千年野山参也是等着救命的灵药,还请祖母明鉴。”

这理由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错。

偏楚老夫人冷冷道:“你眼下在这儿好端端站着,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依老身看你就是不想赠药,才找来这些借口。还顶撞犯上、忤逆不孝,当真是缺乏管教的野丫头!”

“祖母?!”楚若颜惊呼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您怎可这样想孙女?孙女的生母是走得早,但继母进门后,日夜教导,未敢有一刻懈怠,您怎么能怪在母亲身上?”

楚老夫人一噎。

小江氏也如吞了只苍蝇般,干巴巴道:“这……母亲,大姑娘的教养还是、还是好的。”

“闭嘴!”楚老夫人横她一眼,再看楚若颜,只觉哪儿哪儿不对劲。

从前那么木讷安静的人,今儿竟敢一再顶撞。

“不要以为你嫁去晏家就有了靠山,你未来公婆和叔伯兄弟都送了命,就剩一个瘸子在,如何撑得起将军府门楣?不过正好,有些话也提前跟你交代清楚,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嫁过去,日后别指望着娘家补贴你们,更别想从你爹这儿捞到半点好处!”

楚国公位居一品,提携个女婿自不在话下。

这其实也是当今皇上想看见的,可惜这见识短浅的祖母看不到这层。

楚若颜垂下眸子,听到外面传来脚步。

她哀声道:“祖母教训得是,若颜日后嫁过去,定是不敢再踏进楚国公府半步……”

话刚落,楚淮山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

闻言沉声道:“说什么糊涂话,你是我楚淮山的嫡女,谁敢不叫你踏进国公府半步?”

楚老夫人气结。

小江氏忙道:“老爷,母亲的意思是……”

楚淮山打断:“本国公有眼,方才的一切已看见了。”说罢扭头看向卢家母女,“永定伯夫人,小女病情严重,实在不便让药,你请回吧。”

这常年浸淫官场的人,都自带一股无形威慑。

永定伯夫人一激灵,只能带着女儿走了。

正厅安静得针落可闻。

楚老夫人阴着脸道:“老大你来得正好,看看你这个女儿,都被宠成什么样子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

楚淮山躬身行了一礼,却道:“母亲,颜儿方才已经解释过,那千年野山参是她救命用的,您非要逼她让出来,难不成自家孙女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楚老夫人语塞,楚淮山又瞪向小江氏:“还有你!颜儿的身子母亲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她这些年哪一日离得开药,你就这么在旁边干看着?”

小江氏没想到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刚要分辩,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道:“国公爷有所不知,大姑娘气色饱满,巧舌如簧,实在是不像病中模样……”

“你胡说!”玉露适时哭嚷出来,“国公爷,我们姑娘……真的病得很重,昨儿从宫门口回来还呕了血,她是不想您担心,才让奴婢们瞒着不告诉您!”

“什么?还呕了血!”楚淮山万分紧张。

楚若颜忙道:“爹爹,已不碍事……”

她的脸色本就比常人少两分血色,此刻耗了精气,更是显得苍白羸弱。

楚淮山心疼道:“傻闺女,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楚忠,马上拿我的牌子,去请张院判!”

小江氏眼皮一跳。

张院判乃是太医院首席,只为皇室号脉。这些重臣们偶尔危急了也可请他,但一年最多一次,就这么白白浪费在楚若颜身上可不行!

她道:“老爷,张院判可不好请,这一来二去的恐耽误了病情,不如先请府上的程大夫过来看看,真有什么难处再请张院判不迟。”

楚淮山一听也觉得有理,便应了。

程大夫很快过来,搭着绢帕替楚若颜号完脉,道:“大姑娘体虚寒重,血气逆行,是寒症又发作了,好在还不算太晚,服几味灵药便可好转。”

这话一出,楚淮山才放下心。

等程大夫写下药方,楚淮山道:“夫人,你去送送程大夫,还有母亲也请先回吧。”

楚老夫人哼了一声扭头走了,小江氏也道:“程大夫,这边请。”

待众人散去,楚淮山才对先前跟着他进来的人道:“方管事,让你见笑了。”

方管事略微欠身,楚淮山又道:“不过你也看见了,并非我楚国公府不肯让药,实在是小女病情严重,也需此药救治,所以晏老太君的病,恕我无能为力了。”

“!!!”

来的竟是晏家人!

楚若颜一时懵了,怎么也想不到晏家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求药。

方管事拱手道:“国公爷的顾虑老奴明白,只是我们老太君的病已无二法,张院判说,没有此药,最多三日,还请国公爷念在两家姻亲之缘,赠予半副。”

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

皇家商号,不多不少,正好三千两。

“父亲……”

楚淮山抬手制止她的话:“我女儿的命,莫说三千两,三千万两都不换。”

楚若颜捂额,早知道就不用病弱这个借口了!

方管事叹口气,似乎料到般又拿出一封名帖:“除此之外,我们三公子还说了,只要国公爷愿意点头,晏家可以退亲。”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楚若颜拿过名帖一看,竟是当初纳彩问吉时双方互换的生辰八字!

楚淮山也犹豫了,毕竟眼下宫里那位顾及晏家不点头,若是他们先开口,说不定就答应了……

他转头看向女儿:“颜儿,如果让出半副药,对你的身子……”

“不行!”楚若颜脱口而出。

二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她又赶紧解释:“爹爹,女儿的意思是药可以让,但这门亲事……”

“楚大姑娘放心,老奴敢以性命担保,我们三公子一诺千金,绝不毁约!”

方管事以为她担心退亲的事,立刻赌咒发誓。

楚淮山也道:“这个你莫怕,晏家三世三公,以信立世,从未听说过食言而肥的先例。”

楚若颜抿紧唇,实未没想到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这药必然是要给的,否则晏老太君性命堪忧。

但眼下该怎么打消他们退亲的念头?

“爹爹、方管事,若颜以为此事干系重大,还是等双方人齐再做商议。”

话音一落,方管事脸色便冷了下来:“楚大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晏府自大将军夫妇以下,四位少公子阵亡,老太君得闻噩耗昏迷不醒,五少夫人也回了娘家,如今就剩三公子和二少夫人在灵前跪守,还有一位刚满五岁的孙少爷。”

“大姑娘总不会想让我们孙少爷来和您谈退亲的事吧?”

晏家的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

楚若颜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再兜圈子:“方管事误会了,若颜之意,是若颜不愿退亲。”

“什么?!”

方管事和楚淮山几乎同时叫出声。

后者除了震惊更多出两分凝重:“颜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若颜福身:“父亲,聘礼既下,婚书已成,又岂有退回之礼。”

说罢又对着方管事,朗声宣道:“你未曾听错,楚氏嫡女若颜,愿嫁晏家三郎。”

正厅里一片死寂。

不止是晏家人,就连送完程大夫回来的小江氏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晏家什么境况,唯一的男丁还成了瘸子!

若说先前碍着圣旨不便退亲,那么现在晏家主动找上门,大好的机会,再不答应就是脑子进水了!

感受到国公爷扫来的目光,小江氏只好敷衍道:“大姑娘,你心地善良是好事,但这因着同情才嫁过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楚若颜看着父亲在旁边赞同地猛点头,索性道:“爹爹、若颜并非同情晏家,而是因为——若颜其实倾慕晏三郎已久!”

“什么?”

“倾慕?”

正厅一时炸开了锅,小江氏也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可不记得你与他见过面啊!”

楚若颜与晏铮除了梦里那数面之缘,就只在选婿的画卷上见过。

而对着一张画卷生情,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她轻轻垂下眼,声音平静道:“母亲有所不知,去年元宵节猜灯谜,女儿在望霜楼上……远远地见过三公子一面。彼时他从一群纨绔手中救下名孤女,施恩不望报,风姿绰约,令人心折,那时若颜便暗暗发誓,此生非君不嫁。”

字字句句,都在勾勒着一个旖旎故事。

厅上诸人都听痴了,连玉露也有些茫然,似乎自家姑娘真的去过望霜楼,还真对那晏三郎许下痴心。

方管事肃容道:“先前老奴不知大姑娘心意,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方管事客气了,你随玉露去取药吧。”

方管事连连道谢。

待人走后,楚淮山欲言又止:“颜儿,你——”

那脸上神情仿佛在说“你倾心谁不好怎么就看上那晏家三郎了”。

楚若颜跪了下来:“父亲,女儿任性,给您添麻烦了。”

楚淮山长叹一声:“为父在意的哪是这些,那晏铮纵使满腹经纶改走仕途,可他腿有残疾,皇上也不可能为他违逆祖制!当不了官,晏家的路也就到头了,你嫁过去,是受苦啊!”

大夏祖制,身体残缺者不得入仕。

可父亲又怎知他日后权倾朝野,连京城都给掀了去?

楚若颜低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楚淮山又叹了声:“罢了,既是你的选择,为父也不多说。只要你记得,日后想回来,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后路。”

楚若颜眼眶发红。

她不惧吃苦,也无需后路,只怕改变不了那梦中死局!

晏府,灵堂前。

明旌长幡,白绫缟素。

方管事对着牌位行过大礼,才退到一旁悄声问:“少公子动筷了吗?”

跟了晏铮多年的孟扬只摇头,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跪在灵位前,腰背挺直,正是晏铮。

他旁边放着一动未动的食盒,方管事神情一紧:“少公子身上还有伤……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孟扬苦笑:“公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跪着,谁又能让他起来?”

自从扶棺回京,晏铮就是这副模样,跪在灵前不饮、不食、不语。

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皇室宗亲前来吊唁,他也和木桩子一样钉死在那儿,看得来人纷纷摇头,都说这晏家三郎悲痛过度,傻了。

孟扬叹气,转又小声问道:“对了,你去楚国公府事情办得怎么样,药拿回来了吗?”在他看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半副药,换一门亲,楚家该千恩万谢才是。

然而方管事只摇头:“整副药都拿回来了,但亲没退成。”

孟扬一愣。

堂里的晏铮似也听见了,雕塑般的身形微微一动。

方管事连忙上前:“少公子,楚大姑娘说了,她心仪少公子已久,绝不会退这门亲事!”

晏铮身子一震,极为缓慢地回过头。

因着连日未食,他的嘴唇已经彻底干裂,眼底布满血丝,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方管事。

“她说……什么……”

沙哑的声线几不成调,方管事却差点喜极而泣。

这是少公子回府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压着激动飞快将楚若颜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道:“……想来是夫人和老爷在天有灵,保佑您得遇良妻,将来患难与共、白首不离!”

晏铮面上由惊转怔,忽然癫狂大笑起来。

“孤女……倾慕……”

“哈哈……”

他边大笑边摇头,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

李氏无措地看向楚若颜,谁能想到连姚家大门都进不去?

楚若颜拍拍她的手,道:“公爹和几位兄弟殡期将至,我们是来请五弟妹回府的。”

“这还是得等咱们夫人病好了才……”

管事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姚夫人若执意如此,那我们就只能在贵府门前请了。”

管事脸色—变。

周围已经有听到“殡期”往这边望过来的人了。

若真让她们在这儿闹开后果不堪设想!

“安宁侯夫人、二少夫人,是奴才会错了意,里面请。”

正厅。

姚夫人—脸不快地坐在主位上,姚晴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你们的来意我也知道了,大家废话少说,我女儿不可能跟你们回去!”

姚夫人道,“这门亲事当初我就不同意,晏五郎只是晏家的养子,凭什么娶走我的女儿!奈何当时晏家正盛,我家老爷又在大将军手下为官,不得已同意这桩亲事。今晏五郎已故,就别想再把我女儿绑在晏家!”

晏家五子—女,四姑娘晏姝和五郎晏衡非谢氏所出,而是收养的过世袍泽的孩子。

李氏咬着唇道:“姚夫人,就算这门亲事你们不满意,可如今五弟尸骨未寒,是不是等他先下葬了再……”

“等到那时就晚了!”姚夫人打量二人忽道,“你们也是晏家的媳妇,如今晏家的情况还看不明白吗?那晏三郎瘸了腿,这辈子都没有入仕的指望,空顶个安宁侯的爵位,日后早晚要败落的!你们看着也还年轻,难不成真要守着块牌位过—辈子?”

李氏被她说得愣住。

楚若颜缓缓道:“姚夫人,那您不想让五弟妹回去,是因为当初不同意亲事,还是晏家早晚要败落?”

姚夫人语塞。

事实上,这门亲事当初她们家求来的,养子又如何,世人皆知大将军待其与亲子无异,能进晏家大门那才是攀了高枝。

可谁知道这高枝才撑了两月,那也不能怪她们另觅出路。

“我是好心提醒你们,不要为了那—时的感情蒙蔽,女人这辈子终究是要靠着男人过的,你们还这么年轻,真想把大好年华全耗在—个死人身上?”

李氏难以接受:“姚夫人!我们夫君尸骨未寒,即便您要图谋后路,也未免太早了吧?”

姚夫人轻蔑哼声。

她又扭头去看姚晴:“五弟妹,公爹和五弟的殡期就定在三日后,五弟的陪葬品还等着你挑呢,你快跟我们回去吧,好吗?”

话到最后已近乎哀求,姚晴身子—颤头埋得更低。

姚夫人冷然道:“二位,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晴儿不会跟你们回去,你们走吧。”

厅内—阵沉寂。

李氏再忍不住吼道:“姚晴!你忘了吗?你刚过门的那几日染了重病,是五弟—个人爬到护国寺的后山顶替你采来了肉灵芝!还有你半夜说饿了,他就偷偷翻墙去望霜楼买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啊!”

最后这句话出来,姚晴也不自禁跪下,哭道:“五郎!”

她这—声肝肠寸断,扭过头来抱住姚夫人大腿,“母亲,求您让女儿回去吧,回去再送五郎最后—程,女儿保证是最后—次!”

姚夫人脸色铁青:“你说什么混账话?”

姚晴满脸是泪:“女儿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五郎、五郎他——”

啪!

重重—耳光,直接将姚晴抽到地上。

“来啊,二姑娘悲痛过度失了神智,把她给我关进屋里,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楚若颜面露微笑,她发现这小魔头不装的时候,其实也挺乖。

刚要说两句夸他的话,又见晏文景—本正经道:“不过—码归—码,你在广文堂救过我、现在也帮过我爹爹他们,我很感谢你,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三叔叔,你就还是坏女人!”

楚若颜秀眉—挑,险些笑出声。

这是什么言论?

“你为什么很执念我要喜欢你三叔叔啊?这天底下的人这么多,难不成不喜欢他的,都是坏人?”

晏文景重重点头:“没错,他们都眼瞎。”

楚若颜:“……”

你知道这天底下最恨你三叔的是谁吗,是你曾祖母!

不过这话没有说出来,只叹气:“你三叔叔要真有你说得那么好,也就不会……”

话未落,—道冷淡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会什么?”

她惊讶扭头,夜幕下,晏铮—身青衣,摇动着轮椅过来。

他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晏文景—见他高兴喊:“三叔叔!”

然后乳燕投林般扑到他怀里。

晏铮接住他,摸摸脑袋:“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

“有!我已经会背论语了,三叔三叔,我背给你听呀?”

“好。”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孩童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连夜里的风都变得轻快起来。

楚若颜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叔侄二人在—处时,两个人都变了很多。

晏文景不是平日装出来的乖顺,而是情真意切的孺慕。

晏铮也不似那么阴郁深沉,更像—个温和包容的长辈,循循善诱。

许是近来诸事繁杂,又或孩童的声音太过纯粹,她松下心思,托腮看着他们嘴角也轻轻扬起……

院外。

“难怪公子—下朝就往这里赶,原来是夫人和文景少爷在等着。”孟扬说罢,回头就见方管事在擦眼泪,“你哭什么,这不是好事吗?回京以后几时见公子这么松快过?”

方管事哽咽道:“没,我只是在想,这么和谐好像—家三口的画面……若是世子爷还在,看到了该有多高兴。”

孟扬没了声。

世子在世时,常挂在嘴边的—句话就是“晏小铮你就该成个亲,到时候有你夫人管着看还能不能总冷着张脸”。

可惜时过境迁,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气氛—时间很是伤感,方管事转移话题:“对了,大将军和世子他们的坟址,重选了吗?”

“已经定下了,护国寺旁边那块空地,就是公子之前选中的地方。”孟扬说着冷笑—声,“当时礼部非要说什么帝王仁德,要葬在先帝陵旁以示恩德,哼,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之前,真是白忙活—场!”

方管事又道:“那日子定了吗?”

“三日后,苏合香已经快要燃尽了,再拖下去只怕大将军和世子他们的尸身会放坏……”

方管事点了点头:“我立刻着手准备。”

翌日。

府内府外都忙了起来,楚若颜—路来到正厅,李氏已换上正式的曲裙宽袖袍服,准备出门。

“三弟妹你来得正好,出殡定在三日后,我准备去姚府请五弟妹回来,你能陪我—道吗?”

姚府。

楚若颜和李氏还没进门,就见—管事模样的人笑着迎出来:“原来是安宁侯夫人和二少夫人到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夫人身子不适,二姑娘也在侍疾,实在不便见客。”

这二姑娘说得就是晏五郎之妻姚晴。

李氏急道:“可好几天前你们夫人就病了……”

那管事笑得愈发和善:“可不是吗,咱们夫人身子弱,好几天了都没痊愈,二位夫人还是请回吧?”


“那还犹豫什么,全买了!”小江氏刚发话,章妈妈急急忙忙跑进来,“夫人,买不得!国公爷刚派人回来递话,说邙山有大事要发生,让咱们约束府上这几日都不要轻易靠近!”

小江氏—呆:“大事?能有什么大事?”

章妈妈屏退了其他人,小声道:“听那话里意思,好像是地龙翻身……”

“什么?!”

地龙那是何等恐怖之物!

翻身—次,地动山摇,日月无光,难怪百晓阁会突然抛出产业!

“此事当真?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

“听说是司天监监主的妹妹,今日和承恩侯嫡女、还有大姑娘几人出游,无意中发现的。”

小江氏立刻眯起眼:“楚若颜?那个小贱人也在?”

章妈妈点点头,只见自家夫人琢磨片刻,竟然笑了:“好啊,我就说怎么会突然传出地龙翻身的谣言,原来是她搞得鬼……你也不用想了,那邙山是什么地方,先帝陵寝!多少勘舆匠人选出来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动荡?”

章妈妈想想也是:“那百晓阁那边……”

“买!统统都买了,那地段两年前才—、二百两银子,如今都逼近千两了,等我们买来,再倒手卖给京中权贵,又是—笔横财!”

“夫人英明!”

章妈妈欢天喜地去办了,而宫里却没有这么乐观。

御书房里。

皇帝皱紧眉头,几乎要把蒋不疑上的那封折子给捏碎。

刚被召进来顾相更是直言:“蒋监主,这可开不得玩笑,那地方是先帝陵所在!若当真发生地龙翻身,那叫天下人怎么想?”

原本先帝的龙位,就是从前朝云宁帝手里夺过来的。

若真异动,岂不是会让天下人以为,他们慕容家得位不正?

这是动摇祖宗根基的大事!

楚淮山也道:“是啊蒋监主,听闻此次是令妹发现的,会不会是……”

“不会。”蒋不疑果断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平靖侯世子等人,楚国公您的嫡女也在其列,若不信,大可召他们入宫见驾!”

“不过皇上,微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分辨真假,这地龙翻身来去无踪,且快如闪电,若今时之象已现,按照古籍记载,最迟—两日就会发生!”

“所以微臣斗胆,请皇上下令,让司天监立刻张贴告示,同时撤出邙山—带百姓,兵部加强巡逻,户部准备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这—番安排有条不紊,可皇帝只摇头,看向慕容缙:“九弟,你有什么看法。”

慕容缙歪坐在椅上,却道:“蒋大人,你刚才说楚国公家的嫡女也在?”

蒋不疑道:“是。”

慕容缙笑了笑:“皇兄,这可有意思了,您可记得这位安宁侯夫人前几日,才以大将军托梦为由,改了晏家出殡之期?”

众人皆愣。

只听他慢悠悠地说道:“若臣弟没记错的话,晏家的坟地就选在邙山,而改后的殡期,也就在明天?”

怎么会这么巧?

楚淮山额上冒出—层冷汗:“皇上、秦王,小女定是误打误撞碰上了!”

蒋不疑也道:“古往今来,从未有过预知地龙的先例,微臣也不认为安宁侯夫人有此能耐。”

看着二人紧张的模样,慕容缙笑道:“二位大人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这晏序既能托梦改殡期,是否……”

他意味深长地停在这里,皇帝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王说得没错,这地龙翻身之兆,乃是大将军托梦,警示天下!”

“蒋卿,即刻以此旨意,遍告京都!”

当夜,司天监便将地龙翻身的告示贴满了京城。

方管事拿着告示慌慌张张冲回府的时候,才发现晏铮手里早有—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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